永嘉縣,工廠辦公室。


    安大與一眾管事、助理們忙得熱火朝天,身邊的戶部官員一頁一頁地翻閱賬本,敲打算盤,用鉛筆在紙上圈圈點點,做下標記。門外還有許多的商人坐在走廊的木椅上,聊著天,等待被助理喚進辦公室。


    施家與各地商人的生意已經談攏,按照施哲的意思,仍需工廠過目一遍,由安大簽字畫押後,分發至各處廠間的管事手中,商人交了錢,就可以提貨。


    除了達成共識的洛朝商人,還有不少越過施家與工廠完成交易訂單的異國商人,他們想直接從生產商手中拿到產品,而後運迴自己的國家售賣,賺取高額利潤,路途遙遠,隨時可能出現意外,所以得盡可能地縮減成本。


    “安管事,蜀川省臨江縣縣令派人送來的信。”不知何時,門口進來一名郵差模樣打扮的男人,走近安大身旁,遞出信封。


    這是工廠特地培養的一批信使,用以聯絡各地的官員、富商,籌劃、匯報新商路的進程。


    安大接過信封,拆開封印細細閱讀,信使行禮後離去。


    片刻後,安大將信紙折疊塞迴信封,朝著一名戶部官員問道:“柳大人,委員會的賬本上如今還有多少資金?”


    戶部官員柳文宣停下手中的動作,微微皺眉,思考片刻後,給出了一個數字:“十萬四千三百餘兩。”


    這當然不是工廠的全部收入,而是工廠用來修建新商路的銀兩,按道理來說各地富商、士紳出了錢,施家與朝廷無需額外出資,但保不齊哪些地方出了幺蛾子,容易影響到整個工程,就比如當下的臨江縣。所以施哲特地設了個新商路後備資金委員會,由幾名戶部官員和工廠助理一同管理這批銀兩,記錄收支情況。


    “蜀川省臨江縣的縣令來信,自去年臨江縣爆發瘟疫以後,人口銳減,糧食收成慘淡,地方的富商逃跑殆盡,至今未歸,實在無力出資修建新商路。元縣令將此事上報朝廷後,朝廷亦是無法拿出修路銀兩,所以派人送來信封,詢問施家可有解決辦法。”安大挑了些信裏的主要內容,闡述了一遍。


    柳文宣聽見這番話,神情尷尬,他從京都而來,對於國庫裏還剩下多少銀子,最清楚不過,朝廷肯定是拿不出這筆錢的,不過對於洛朝第一“吞金獸”的施家工廠來說,倒不是什麽難事,隻是新商路開辟後的一切收入歸地方財政,柳文宣也不好直白地說讓施家墊付這筆數目不小的銀兩。


    “實不相瞞,如今朝廷國庫空虛,戶部實在是拿不出錢了。若是臨江縣拿到幾萬兩的修路銀,其他縣城必定會紛紛效仿。”柳文宣為難地說道,這誠懇的語氣,在京都麵對上級官員時不多見。


    臨行之前戶部尚書柳永達曾經敲點過他,到了永嘉之後安分做事,別想著鳩占鵲巢,指揮工廠的管事、助理,萬一惹得他們不高興,耽誤了新商路的開辟,不用施哲上奏,他柳永達第一個出手清理門戶。


    而其他官員到了永嘉之後,尤其是工部的官員,似乎未曾得到他人的提醒,進了工廠,立刻擺出了一套京都大官的官架子,頤指氣使,對許多已經訂下來的章程不斷修改,一時間工廠亂了秩序,諸多工作停滯不前。


    工廠總管事安大及時地請出了一道聖旨與一道懿旨,提醒京都官員一切以施家為主,工部官員卻認為天高皇帝遠,沒人管得了他們,仍舊我行我素,最後被京都來的一道聖旨免了官職,連夜帶迴刑部,配合調查某個案件。自那之後,待在工廠裏的官員再也不敢鼻孔朝天走路。


    所以柳文宣如今做事小心翼翼得很,生怕得罪了工廠的管事、助理,說窩囊算不上,心裏肯定有一些憋屈,但是自從他見到工廠每日送來的一箱箱白銀、黃金之後,這種委屈瞬間煙消雲散,頓時感覺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哪個戶部官員經受得住核算賬本、清點銀兩的誘惑呢?他甚至多次向安大拋出暗示,隻要工廠有一點點招攬的意思,他馬上辭去京都的官位,擔任工廠的賬簿先生,必當兢兢業業。


    安大自然是視而不見,誰敢和朝廷搶人啊,當然了,自家小少爺是例外。按照施順義與各地商人的交易規定,施家隻收白銀和黃金,銀票、財寶一律不收,以至於東海省以及周邊省份的各大銀號的銀兩早早被人提光,從更遠的地方調取現銀。


    此舉並非施順義所願。在洛朝,銀號諸多,大的小的,民間的、官方的都有。民間的銀號對應著幾家商行,也就是說隻有對應的商行才能拿銀票換取銀兩,銀號之間無法通用。而官方的就沒有這個限製,但是在每個省份隻有一個官方的銀號,兌換極為不方便。


    在地方銀號提取大量的銀兩之前,必須由原先的銀票主人,也就是存放銀兩的人在銀號的賬本上簽字畫押,寫明銀票的去處,轉交給何人,銀票才能重新換成銀兩,這也是為了防止某些心懷不軌之人謀財害命,幾十年前就曾有過好幾例相關的命案,為了客戶的安全,銀號這才建立了這項製度。


    但是在施順義看來,施家收取各省各地的銀票,事後再派人前去一一兌換成現銀,實在麻煩,不如將這個麻煩丟給商人。一來施家商行與工廠近期事務繁忙,實在是騰不出人手,二來施順義想借此機會,聚攏大量的白銀、黃金,建立一個屬於施家的銀號,以前他也曾有過類似的想法,苦於施家商行銀庫裏的現銀實在是太少,招攬不來幾個客人,也就不了了之。


    “此事陛下已經與少爺言明,少爺的意思是,若是地方實在拿不出修路的銀兩,就由施家代付,但是該路段的使用權與收益歸工廠所有,直到工廠收迴修路的成本後,再歸還當地縣衙。”安大點了點頭,示意他知道此事,提出了解決方案。


    “此事甚好,翰林大人大義。臨江縣作為瘟疫的爆發源頭,如今十室九空,地方經濟停滯不前,正好借此機會招攬地方百姓修路,分發工錢,緩解災情。”柳文宣恭維道。


    “所以還請柳大人與助理們一同,仔細計算一番臨江縣路段需要消耗的大致銀兩數目,匯總成一份文件,然後送到施府由老爺過目簽字,委員會即可派人與元縣令聯係,送去銀兩,盡快展開修路工作。”


    “分內之事,無需客氣。”


    “還有另外一件事,少爺已經進入北河省,前幾日來信要工廠調取一批現銀,約莫需要十萬兩白銀,即刻從永嘉港口送往天津港,而後轉陸路運送到北河省境內。如今工廠處處需要用人,實在有些力不從心,隻能繼續向朝廷借人。押送數目如此之大的白銀,必定要交給可信之人,柳大人可有推薦之人?”安大緩緩說道,這也是施哲的意思。


    柳文宣差點就要感動的落淚了,沒想到這位安管事竟然如此信任自己,十萬兩白銀,那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本官在京都有幾個務實的好友,隻是……”柳文宣滿臉糾結。


    “用人不避嫌,舉賢不避親,這是少爺定下的規矩,柳大人但說無妨。”安大出聲勸道。


    柳文宣沒再扭扭捏捏,一口氣報了五個名字,都是戶部的官員,職位不高,能力還是有的。


    “好,我立刻寫信派人送至京都戶部,請尚書大人上奏此事。”安大點了點頭,答應下來,心裏默念了一遍這幾人的名字。相處的這些日子,他對柳文宣了解較深,為人誠懇實在,品行、脾氣好,精通算數、賬務,也就是少爺口中的高級會計師,所以他才肯將如此重要的事情告知柳文宣,請他推薦人選,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想必他身邊的好友不會太差。


    “多謝安管事。”柳文宣心知這是施家工廠的示好,賣於他和好友一個人情,亦是在為施家少爺積累人脈。


    安大點了點頭,繼續忙著手中的工作。其實施哲的信中還提到了一件事情,安大並未告知柳文宣。之前柳尚書曾多次派人送來密信,麻煩施哲幫忙照顧柳文宣這位遠房表親,等新商路之事結束後,柳文宣就能借此升官,成為戶部中的一把手。


    柳文宣緩緩起身,從辦公室裏喚了幾名助理,出門而去。不多時,門口又進來一個農夫打扮的男人,衣著樸素,鞋底沾滿褐黃濕潤的泥土,在地板上留下一個個腳印,男人頓時臉色窘迫,有些不知所措。


    “沒事,進來吧。”安大瞥見門口的人影,抬起頭,說道。


    農夫撓了撓頭,憨厚一笑,走到辦公桌麵前,問道:“安管事,有什麽事情要吩咐嗎?”


    農夫是試驗村的管理者之一,也是最早一批與施家達成關係的農戶,自從幾家美食店關門以來,試驗村就已經減少了種植辣椒、薑蒜等作物的土地,按照工廠的指示,改為種植土豆番薯這一列高產作物,收購價不減。這是施哲為了應對糧食短缺的問題而做出的無奈之舉,等所有事情結束後,推廣美食的計劃不會更改。


    “依據少爺臨行前留下的計劃書,二三月份試驗村仍是以種植土豆番薯為主。此次喚你前來,是想詢問周邊的村子可有改水田為旱田的意願,同樣是種植土豆番薯,按照合同給出的價格收購。”安大放下鉛筆,解釋道。


    “有,他們早就問過我了,隻是工廠沒點這個頭,我不好答應。”農夫憨笑著迴道。


    “那行,你迴去和他們說一聲,有願意和工廠合作的,列個名單,到時候一起來工廠簽訂協議。有個前提,必須是真心實意,不要耽誤雙方的時間,你也看見了,工廠最近很忙,人手不夠。”安大伸手揮了揮,神情疲憊。


    “好嘞,安管事放心,不會給你們惹麻煩的。”農夫環顧了一眼辦公室,立刻點頭答應下來,突然臉色有些糾結,皺著眉頭問道。


    “安管事,我能問個事情嗎?”


    “你說。”安大舉起手邊的茶杯一飲而盡,淡淡說道。


    “工廠的學塾還收人嗎?我家的娃兒不小了,以前家裏窮,沒錢供他上學,不過自從與工廠簽了協議後,這兩年的收成挺好,吃喝不愁了,也不用娃兒下地幫著幹活,我就想著讓他讀讀書,別和他爹一樣,大字不識一個。”農夫投去一個期待的眼神。


    “這件事情不歸我管,但是我可以和學塾的樸先生說一說,由他來安排這件事,不止你家的娃兒,村子裏的其他孩子都可以來學塾學習。”安大微微點頭,沒有直接答應下來。


    “謝謝安管事。”農夫喜笑顏開,迴去和鄉親們也能有個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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