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她其實沒覺得有什麽委屈。在府裏很少見到周蘭茵,兩個人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她與碧雲、素雲的想法不同,在宮裏時錦衣玉食,但那些東西本就不是她的。有或者沒有,對她來說沒什麽區別。再說王府的處境她也不是不知道,想跟宮中一樣是不可能的。


    她特意選東院,不僅是為了避開周蘭茵住的西院,減少彼此間的衝突,而且東院清淨。還有一個原因,便是牆外麵有宸妃當年手植的梧桐樹。與之毗鄰而居,仿佛還伴著宸妃一樣。


    至於請先生的事情,也的確不能怪周蘭茵。


    周蘭茵給她請了先生,但那位先生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並沒有用心教她。《論語》她已經讀過了,她曾建議先生換一本講,但先生覺得她好高騖遠,罰她抄寫上百遍。她為了抄寫連續幾夜沒睡好,上課時便沒有精神,最後一天還睡著了。那先生覺得她無藥可救,一怒之下就離開了。


    她知道王府的難處,她想學的東西恐怕普通的先生也教不了,就告訴周蘭茵不必再費心了。


    「多謝王爺。正如蘭夫人所說,住處是我自己選的,因為這裏清淨。至於先生是被我氣跑的……我資質愚鈍,大概沒什麽先生想教我。」若澄迴道。


    朱翊深看她就像縮在殼裏的小烏龜一樣,怎麽敲打都不肯出來,便道:「你在宮中時,常去文華殿外聽講。是那個先生的學問不如那些翰林侍講?」


    若澄眨了眨眼睛,沒想到他連自己去文華殿的事情都知道,還以為他從不曾在意過這些。她也不知該怎麽說。府庫的那個爺爺實在太厲害了,別說府裏請來的先生,就連翰林侍講都不如他。他給她講書法,講字畫,從筆法到朝代背景,引經據典,深入淺出。她想學這些東西,不想學那些儒家經義,她又不打算考科舉。


    但她跟爺爺有過約定,絕不把府庫的事情告訴任何人,所以連宸妃娘娘都不知道。


    等了半晌,朱翊深沒聽到她說話,決定不再追問,隻是道:「從正月開始,每隔兩日到留園一次,我教你讀書。」上輩子,他們的關係便是從教她課業開始改善的。沈家那個先生,有幾分本事。


    若澄嚇了一跳,終於抬眸看他。他,他要親自教她?晉王的文治武功,先帝在世時常向眾人誇讚不已,說此兒最肖他。她在文華殿外聽講的時候,也總聽那些翰林侍講將晉王作為皇子皇孫們的榜樣,說他天資聰穎,敏而好學。他肯教她,她受寵若驚。


    但她真的怕他,不僅是因為初見時的冰冷相對,還因為一件她難以釋懷的事。


    「王爺的好意,若澄心領了,但……」她斟酌著怎麽拒絕。


    「此事已定,不必再說。」朱翊深斬釘截鐵道。


    她的眼睛很漂亮,像繁星落入春水,溫柔得如同夢境。朱翊深的腦海中再次浮現那鈴聲和茉莉香氣,竟有點不自在,移開目光道:「此處光照不好,若不想住西院,便搬到北院去住。」反正王府以後也不會有主母,北院空著也是空著。


    若澄一驚,北院是主母的住處,她這樣的身份,怎麽可以去?連忙說道:「我喜歡住在這裏,這裏真的很好,王爺不必費心了。」


    朱翊深看她的表情不像有假,也沒再說什麽,起身離開了。


    朱翊深從裏麵出來,素雲和碧雲連忙行禮。她們也已經三年未見晉王了,能明顯感受到他身上的變化。朱翊深原本要走,又停在素雲的身邊說道:「以後你們所有的花費和月銀直接向李懷恩拿,不必再通過府裏。有什麽事,也直接跟李懷恩說。」


    素雲怔了怔,連忙應是,朱翊深便負手走了。


    碧雲過去抱著素雲的手臂,雀躍道:「素雲姐,王爺的意思,我們以後不用再看蘭夫人的臉色了?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素雲也弄不清楚原委,進到屋裏,看見若澄還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神遊天外。


    「姑娘,王爺都跟您說了什麽?」素雲拉著她問道。


    若澄心情複雜,對素雲說道:「王爺叫我正月裏去留園,他親自教我讀書……還要我搬去北院,但我拒絕了。」


    兩個人聽了,都十分驚愕。以前覺得王爺不怎麽喜歡姑娘,弄得府裏上下都有些慢待,可現在王爺一迴來,好像什麽都變了。素雲笑道:「姑娘怎麽這副表情?以前很多官員爭著把自己家裏的子孫給王爺做伴讀,就是因為他聰明。王爺的學問,可不比翰林侍講差呢。」


    若澄知道朱翊深教她綽綽有餘,可那件事給她留下的陰影實在太大了,她現在看到他就有點想逃。倒是素雲和碧雲對朱翊深的安排感到很滿意,若澄暗暗歎口氣,隻能接受了。不接受也沒辦法,聽晉王的口氣,她若不去,到時候他會親自來抓人的。


    不過話說迴來,這世上的男人好像大都認為女孩讀書無用,以前先帝也不讚同她讀書,認為學點針線女紅就好。朱翊深在這方麵的態度倒讓若澄挺意外的。


    朱翊深迴到留園,周蘭茵已經跪得雙腿發麻,滿頭大汗。她雖不是什麽大戶出身,也是從小嬌生慣養,沒吃過這等苦頭。


    朱翊深命她起來,她勉力起身,聽到朱翊深問:「你給我的家書,多久寄一封?」


    周蘭茵歪歪扭扭地站不好,仔細想了想迴答:「王爺剛去的時候寄的很頻繁,府中的事,事無巨細都告知了王爺,可許久隻收到一封迴信,還以為王爺不想看那些,就寫得少了。以後還是三五日就會寄一封。」


    她多傻啊,明知道得不到迴應,還是天冷了叮囑他添衣,天熱了擔心他中暑,氣候變化無常又擔心他染風寒。


    朱翊深之前聽到周蘭茵說在家書中提過沈若澄的事,他卻全無印象,還以為是隔了太久的緣故。現在聽她說曾寄過這麽多封家書,他收到的卻不足其中一成,便大概猜到了原因。家書在寄出去以前,恐怕已經被人截下來看過。有些挑選恰當的內容,重新抄寫之後再送,有些幹脆就壓下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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