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燈帶亮著柔和的暖光,映襯著男人削瘦蒼白的臉頰,他像是怎麽都睡不夠一樣的睡了五天了,從始至終沒有睜開眼睛過。


    沈應霖坐在床邊,手指輕輕磨搓著他右眼角下的那處新長出的皮膚,神情寡淡的注視著這張沉睡許久的臉不知在想什麽。


    睡著時,楚亦瀾的眉頭依舊死死皺著,時不時發出幾聲悶啞的咳嗽聲,嘴裏也會念叨著一些奇怪的話語。


    幾乎都是“不是我害的你們。”‘不要來找我。’‘我沒有害過人。’‘火不是我放的,不是我。’之類的。


    聲音很輕,不用心的話根本就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麽。


    “不要,不要過來,不要……”


    楚亦瀾又夢魘了,身體劇烈的發著抖。


    這幾天為防止他夢魘時傷到手指,他的雙手全部被固定在床邊無法動彈,在他的手腕被磨出幾道血痕後,沈應霖將綁在他手上的繩索換成了柔韌的布條。


    “楚亦瀾?”


    沈應霖急忙按住他的肩膀,將他按在枕頭上,“你不是什麽都不怕麽,怎麽會被噩夢嚇成這樣,你醒醒,醒過來聽到沒有。”


    雙手被綁在床鋪上動彈不得,整個身體好似被那些恐怖惡鬼糾纏著,怎麽都不肯放過他一樣,直到耳邊傳來一聲淒厲無比的貓叫聲,楚亦瀾猛的睜開了赤紅色眼睛。


    驚魂未定似的望著麵前的這張臉,似乎是在確認什麽事,而後烏黑的瞳孔逐漸變得空洞像是失了神般沒有任何多餘情緒浮動。


    沈應霖見他的身體不再顫抖,輕輕放開他的肩膀,把手放到他眼前晃了晃,可惜他的眼睛始終沒有眨巴一下。


    “楚亦瀾,你能聽到我說話麽?”


    沈應霖輕拍著楚亦瀾冷若寒冰的臉,房間裏的暖氣很足,可他的身體卻像是掉進了冰窖裏,怎麽都暖不了似的。


    “你聽到了麽……”


    楚亦瀾臉色僵白,眼神渙散,幹裂灰白的唇瓣微弱地開闔著,聲音極其悶啞,“火不停的燒著他們的身體,到處都是淒絕悲慘的唿救聲……”


    他的樣子看上去很迷茫:“可是,他們為什麽要來找我呢,又不是我害的他們?”


    “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沈應霖低下頭,幽深的視線停留在他裂開流血的嘴唇上,想著去拿床頭櫃的水給他潤潤嘴唇,一偏頭卻發現自己的衣角正被他的手指勾著。


    可能因為手指被固定疼的無法彎曲,隻是用指尖輕微的勾住,甚至都沒有再動一下。


    模糊的視線裏仍舊是不停晃動燃燒著的紅色火海,裏麵的人仍舊是麵目猙獰、兇殘可怕,像是要將他一起拉入那場無法逃離的絕望火海一樣。


    長長的睫毛之下,失去焦距的晶瑩眼眸忽然閃了一下,遲疑了許久才不確定的緩緩地開口:“是不是因為我毀了那幅畫,讓他們沒有地方藏身了,所以才來找我?要是,要是我把畫還給他們,他們是不是就不會再來找我了?”


    被夢境與現實來迴拉扯,脆弱至極的神經好似因為這個荒謬的想法逐漸放鬆下來,連帶著僵硬的唇角都有了些許淡淡的笑意。


    “要把畫還給他們……還給他們……”


    楚亦瀾眨了眨酸澀發脹的眼睛,意識逐漸與身體脫離,眼前的一切事物也都開始變得模糊起來,直到最後再次進入了深深的沉睡。


    “楚亦瀾……”


    沈應霖壓根聽不懂楚亦瀾在說些什麽,叫了幾聲,卻還是沒有把人叫醒。


    沈應霖心裏很清楚,楚亦瀾本就是個學美術的,再者以他這樣的性子是絕不可能因為一幅畫生出這麽嚴重的夢魘,肯定還有其他的原因。


    想到花房玻璃門上的那些血掌印和抓痕,沈應霖臉色一沉,眸色逐漸變得銳利起來。


    “楚亦瀾,你不是個容易被打敗的人,我最多還可以容忍你三天,三天過後不管你是昏死不醒還是神誌不清,你都得起來完成你這個替身該做的事情。”


    懲罰似的在楚亦瀾下巴上掐出一道泛白的指印,沈應霖又凝視了他許久,叫來服務生繼續照顧,轉身離開了房間。


    新蓋的花房還沒正式用上就被拆了,那些空運過來的玫瑰也沒能成功栽種就變成了一堆無用的雜草。


    這裏暫時還沒來得及裝置監控,要想知道發生什麽,隻能讓人過來找。


    細長的煙在沈應霖指縫間像是轉動匕首一般靈活的來迴轉動著。


    沈應霖麵色沉冷的站在玻璃門前,望著門上已幹涸的掌印指痕。


    這些痕跡像是在極度害怕與恐懼之下,為了從裏麵逃出來時留下的,可花房裏能有什麽東西是讓楚亦瀾感到害怕的?


    “沈總,隻找到了這個。”


    服務生們四處尋找了許久,終於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了還沒來得及收拾幹淨的人體假肢。


    假肢上被塗滿了紅色液體,靠近一聞,像是豬血的味道,而且這假肢上的傷痕一看就是被火焰燒傷的。


    就是這個東西把楚亦瀾嚇成這樣?


    不,應該不止。


    這個假肢看著像是被強行拽掉落下的,說明這隻是一小部分。


    誰會在他的地盤,用這種東西嚇唬他的人?


    沈應霖渾厚的聲音非常沉冷,“去把耿嚴叫過來。”


    為了更方便的照顧楚亦瀾,這幾天耿嚴就沒有離開過桐煌酒店,聽到是沈應霖叫他,還以為楚亦瀾的情況又惡化了呢。


    跟著服務生一路走到後院,才知沈應霖找他的事情不簡單,眼珠一轉,腦海裏已經想出了無數個可以脫身的說辭。


    可當他真正走到沈應霖麵前,看著沈應霖手裏拿著的假肢時,心裏想好的那些個措辭兒此刻都顯得有些蒼白無力了。


    不等沈應霖主動開口逼問,耿嚴就已經主動繳械投降,反正以他倆的關係,沈應霖是不可能將他碎屍萬段,剁碎喂狗的。


    耿嚴雙手一舉,認錯態度極其認真:“我發誓,我隻知道他會這麽做,但全程沒有參與過,這些東西也不是我找來的。”


    要是蘇讚知道他這麽快就把他賣了,估計會拿刀捅死他,不過被蘇讚捅死,總比被沈應霖折磨死的好。


    “蘇讚?”


    沈應霖將假肢狠狠地扔在了耿嚴身上,厲聲怒道:“我的人,我的事,我的地盤,什麽時候輪得到他一個外人來插手?”


    耿嚴將那假肢扔到了一邊,撣了撣掉在身上的豬血塊,心虛的看了眼沈應霖:“那什麽,蘇讚也沒有什麽惡意,就,就隻想捉弄捉弄楚亦瀾,沒想到弄巧成拙了,這都是意外。”


    “意外?”聽到這話,沈應霖又冷又沉的瞳孔微眯,詭異一笑:“那我也給他製造一些意外讓他長長記性,你去告訴他,這段時間讓他小心些。”


    被沈應霖無溫的瞳孔注視著,耿嚴頓時腳底泛起一股足以席卷毀滅五髒六腑的寒意,艱難的扯了下嘴皮子:“好,我,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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