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窗戶,一眼看到的便是窗外枯黃落敗的梧桐,一潭沉靜許久的湖水。


    窗外的風景不算好看,甚至可以說非常的荒涼蕭條。


    冬天除了給人天寒地凍、死氣沉沉的氣息外並沒有其他多餘的感覺。


    沈應霖出神的望著窗外那片湖水,想到的是那天晚上楚亦瀾賦予湖麵的那片刻光亮。


    塗滿了夜光顏料的紙船,來不及飄到湖中心就徹底散架,變成了一張張漂浮在湖麵的白紙、垃圾。


    耿嚴給楚亦瀾催完吐,掛上水,看向靠在窗邊一言不發的沈應霖:“胃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部都吐出來了,除了長期缺食斷水造成的營養不良,後背被曬傷之外,沒有什麽生命危險,靜養就行。”


    即便沈應霖沒有迴頭,沒有出聲,但耿嚴知道,他在聽,而且聽的很認真。


    “他的胃粘膜和食道都破了,短時間內還是不能進食進水,等情況恢複一些後再安排進一些清淡的流食。”


    耿嚴將視線從沈應霖身上收迴來,重新落在放在被子上的雙手上,繼續說道:“傷的最嚴重的是他的雙手,粘在一起的腐肉、掌心的砂礫死皮都被清理掉了,皮和指甲倒是可以重新長出來,可是他的關節全部錯位,若要恢複,除非將錯位的關節重新敲斷,重新固定,否則肯定不能像以前一樣可以靈活伸直,拿筆畫畫了。”


    “敲!”


    毫不猶豫,冰冰冷冷,沒有任何溫度的一個命令。


    耿嚴一怔,將手套摘下來扔到垃圾桶,認認真真的跟沈應霖分析著敲斷之後的後果。


    “這是敲斷他的手指,不是用針戳他指尖那麽簡單,就算敲斷了重新長也會落下很嚴重的後遺症,每逢陰天下雨、降溫下雪什麽的都會鑽心的疼,關節病被稱為不死癌症不是沒有道理,至少目前為止沒有任何醫療條件能夠完全治愈,一旦疼起來是要人命的。”


    沈應霖眉頭微微一緊,淡漠的看著床上的人,冷然問:“恢複之後,能不能拿的起筆繼續畫畫?”


    “天氣沒變化,不疼的話是沒什麽大問題,不過……”


    耿嚴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沈應霖無情的打斷:“那就夠了!”


    盯著那張冷漠的臉看了一會兒,見他認真堅持且沒有再商量的餘地,耿嚴無奈的聳了聳肩,同情的看向楚亦瀾:


    “行吧,反正他現在還是你的人,是生是死都你說了算,敲斷幾根手指又算得了什麽,水還要掛一會兒,正好我去準備一下需要的工具。”


    沈應霖走到床邊,冷冷望著那雙緊閉著的眼睛,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沒了雙手,斷了繪畫生涯,你跟個廢人也沒什麽兩樣。”


    耿嚴很快迴來,換了身幹淨的白大褂,帶上新的手套,手裏還多了另外一個銀質的手提箱。


    見沈應霖站在病床邊盯著楚亦瀾發呆,心裏忽然浮現一個很可笑的想法。


    耿嚴挑了挑眉,戲謔道:“你是要親自動手按著他呢,還是要找別人過來按著?如果是後者,那你就可以出去了,畢竟敲斷手指的過程會很痛苦很痛苦,而且不能中斷不能耽擱,否則他的手就算徹底廢了。”


    沈應霖並沒理睬他,直接坐在床頭將楚亦瀾抱在懷裏,同時將他雙手攤平放到兩邊,冷冷命令道:“盡快,別耽擱。”


    耿嚴忽然覺得悶悶的,心裏很難受,他抬起頭,艱難地做了個深唿吸,重新調整了下自己的情緒,“這傷痛要跟著他一輩子,用這種方法來報複,確實夠狠的。”


    耳邊再次楚亦瀾昏迷前說的那句話,劇烈的酸楚如洪水猛獸般瞬間湧上心頭,冰冷的麵容難得出現了一絲情緒浮動。


    “一個美術生連個手指都伸不直,畫筆都拿不起來,還算什麽美術生。”


    耿嚴搖了下頭,“那你也可以等他醒了,問問他自己的意思,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不一定非得吊死在畫畫上呀,手指疼起來可真的很要命的。”


    他注重強調了一遍以後他的手指會有多疼。


    沉默了一會兒,沈應霖低沉而冰冷的聲音響起:“他連死都不怕,還會怕疼?”


    “你還真是了解他啊。”


    耿嚴做了個伸展運動,活動了一下筋骨,而後將楚亦瀾的左手平放好,“按住了,免得我手一抖砸到了其他地方。”


    耿嚴下手快狠準,醫用鐵錘準確無誤的砸在楚亦瀾凸出的手指上。


    “啊~”


    隨著關節‘哢嚓’碎裂的聲音,楚亦瀾疼的瞬間弓起了身子,沙啞的喉嚨裏發出一聲淒厲悲切的慘叫。


    沈應霖死死的按住楚亦瀾的身子,固定住他的手指,衝著耿嚴喝道:“動作要快!”


    “馬上馬上……”


    耿嚴覺得自己下手已經很快了,他趕忙從箱子裏拿出關節夾板將斷裂的手指重新固定好。


    左手手指情況還算好,隻敲斷了食指、中指、無名指,可是右手的情況就比較糟糕了,五根手指全部需要重新敲斷固定。


    每敲斷一根手指,楚亦瀾的叫聲便更加的淒厲、痛苦、尖銳,直到最後疼的渾身發抖,新換的衣服全部被冷汗浸濕,破裂的嗓子裏發不出一點兒聲音,隻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聲。


    “嗚……好疼……”


    沈應霖的表情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哪怕是那鐵錘落在脆弱的手指關節上,眼睛連眨都沒有眨一下,隻抱緊楚亦瀾目光死死盯著耿嚴的每一個動作。


    “好疼,放開我,放開我……”


    楚亦瀾臉色慘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幾乎透明,手指疼的不停地痙攣發抖著,他越想動,越想掙紮,身體卻被沈應霖摟的越緊,二人之間幾乎連一點空餘的縫隙都沒有。


    直到最後一根手指上了關節夾板,耿嚴抹了把頭上冒出的汗,重重的唿了口氣:“好了,全部固定好了。”


    聽到這話,沈應霖忽然也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伸手輕輕拂開楚亦瀾被冷汗浸濕、貼在額頭的頭發,看著白皙光潔的頭上爆滿了青色脈絡,臉上極盡痛苦的神情,心髒仿佛受到了重重的一擊。


    不疼,但酸脹的難受,這種砂紙打磨似的緩慢磨疼比一刀捅進去更加讓人痛苦難忍。


    沈應霖將人平放到床上卻沒有立即鬆開,因為楚亦瀾的身體還因劇痛而不停地發著顫,但凡他再疼的亂動傷到了手指,那方才的所有努力都將白費。


    “折騰到現在我都快累死了,正好去休息休息,有什麽情況再通知我吧。”


    耿嚴將東西收拾到箱子裏,看了眼渾身濕透,跟剛在水裏撈起來似的楚亦瀾,意有所指:“我這剛換的衣服又弄濕了,還得再重新換一身,天氣這麽冷,濕衣服貼在身上更容易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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