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大日高懸,可秦文新心裏卻有無限的悲哀,看著眼前母親有出的氣沒進的氣,他除了流淚,再無他法,他隻能緊緊抱著母親,讓她還能感覺到自己在她身邊。


    此時的柳氏已幾近昏迷,嘴裏含含糊糊的反複念叨著小新,照顧好自己,小新,照顧好自己,娘要走了,去找你爹了,好好照顧自己。


    秦文新眼淚止不住的流,就眼下這情況,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才能讓母親情況好轉起來,看著母親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樣子,他心裏猶如被針紮,他此刻一直陪在母親身邊,寸步不離。


    秦老二離開時的場景他還曆曆在目,誰曾想這才過去多久,母親一下子就成了這個樣子,他不想,他不願意,卻又無可奈何,他感歎命運不公,感歎三人這一路行來千辛萬苦,感歎為什麽要接二連三的將父母從自己身邊帶走,他坐了好久,也哭了好久,終將還是要麵對這悲慘的結局。


    柳氏似乎感受到了秦文新的悲痛,她似乎從昏迷中慢慢清醒了過來,她在這世上的唯一牽掛就是秦文新了,她百般不舍,不舍的讓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紀就身受百般苦難,她雖未說話,可大腦此刻卻異常清醒。


    她想要在這遍布荊棘的荒野中為秦文新尋找一條可供通行的道路,盡管她絞盡腦汁,想破腦袋,卻仍然隻能看見秦文新前路渺茫,活下去的希望太小了,在這荒野之地,眾人亦無計可施,否則也就不用易子而食了,何況年齡還小的秦文新呢,她越想越後怕,急火攻心之下,她又昏迷了過去。


    秦文新看著剛剛清醒又昏迷的母親,更是心裏隱隱作痛,他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他想盡可能的為母親做點兒事,哪怕隻是稍微減輕點兒她的痛苦都行,可他實在是束手無策。


    災民中也有如同秦文新二人一般後發慢慢追上來的,路過此地時也隻是遠遠瞥了一眼這邊的情況,就頭也不迴的繞開走了,正如他們一路上看到別人生離死別的狀況時遠遠躲開一般。


    此刻的秦文新哪還有心思去關注身邊經過了什麽人,他發泄完情緒後,便慢慢給母親灌點兒水,他想著要不要去找點兒什麽能吃的東西先給母親稍微吃點兒,可眼看著昏迷不醒的母親,他實在不敢獨自丟下母親去四下找尋,他呆呆的坐在原地,實在不知道如果母親下一刻真的走了,他自己該怎麽辦,他還沒有做好一個人遠走他鄉的準備,此時百般委屈頓時湧上心頭,可話到嘴邊卻覺不值一提。


    母親時而清醒時而昏迷的狀態已經持續了好一陣子了,從昨天他們就在原地一直未動,偶爾也有趕上來的人超過他們朝前邊趕去,此刻已經是中午時分,當秦文新還在思考著該如何做才能讓母親躺的舒服點兒的時候,就見柳氏又慢慢恢複清醒了。


    她雖然看不清秦文新未來的路,但她還是希望秦文新堅強的走過去,在她心裏覺得雖然秦文新撐不了多久,可她深知隻有撐下去或許還有那麽一點點的希望,她心裏想著如果秦文新真的在半路發生不幸的話,頂多到時候一家人在下邊團聚而已,這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在將走未走之時肯定會受不少罪,她也隻能抱著僥幸心理去賭一把,嘴裏嘟嘟囔囔的一直對秦文新說著一定要堅持下去,到時候活著迴到家鄉去。


    不管心裏有多麽的不舍,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時間不會因任何人任何事停止,最終柳氏還是走了,帶著對秦文新前路的擔憂走了,帶著對不能照顧秦文新的悔恨走了,她在彌留之際猶如迴光返照一般,整個人瞬間就清醒了過來,緊緊握住秦文新的手,口不能言卻淚水不止,她似乎知道自己大限將至,耗費掉最後一點力氣,口裏蹦出來兩個字,活著,然後整個身體一下子就垮了下來,緊緊握著秦文新的手也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就這樣,秦文新在世間最後一個牽掛她人就這麽走了,眼含淚水的看著身邊骨瘦如柴的母親的身體,想著母親之前清醒時交代給他的遺言。


    讓他就這樣直接走了肯定不現實,她囑咐秦文新等自己走後,一定不要過度悲傷,她允許他傷心一段時間,可不允許他一直就這樣傷心下去,她告訴秦文新,等她走後秦文新可以陪她一段時間,不過這段時間不能超過一晚,等第二天一定要及時出發,一定不要長時間逗留,那樣自己走的也不會安心,秦文新看著一臉嚴肅神情的母親答應了下來。


    這一路行來,他也曾看到過不少別人的生離死別,隻是他未能感同身受,共情不了,卻未曾想,這事就這麽突然的發生在了自己身上,而且在這麽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父親母親接連離自己而去,他一下子就從父母關愛照顧的孩子變成了此刻的孤兒,任他心裏素質如何強大也一時之間根本無法接受。


    他趴在母親身旁,迴想著這一路來發生的事,都怪那個該死的雜種,秦文新臉現憤恨之色的想到,要不是他將父親偷襲成了重傷,父親也不會離他們而且,有了父親的照顧,母親未必會染上這該死的瘟疫,一家人不管在哪裏都在一起,哪怕是吃點兒苦,卻總不至於生離死別,秦文新表情猙獰的努力迴憶著那人的相貌,深深將他刻在了腦海中。


    秦文新又迴想到了自己小的時候,父母一步一步含辛茹苦的將自己養大成人,但凡有點好吃的好喝的,都緊著自己吃喝,晚上為了省燈油,天天晚上曬著月亮在院子裏忙乎,那會兒不覺得有什麽,此刻迴想起來是多麽的希望時光能倒流,流迴到那個時候,流迴到無憂無慮的時候。


    此刻的他一動不動,就這麽趴在這兒,沉浸在自己的迴憶裏,此時也隻有迴憶裏的溫暖才能微微安撫一下那千瘡百孔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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