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日的時間,柳氏就從之前的尚能自己行動變成了現在這樣奄奄一息了,此刻的柳氏已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樣子了,全身上下猶如皮包骨一般,體重更是猛減,一天的時間中倒是有大半時間都恍恍惚惚,分不清是醒著還是睡著了。


    這日秦文新背著母親走了幾十裏路後,實在累的不行,便決定先休息會兒,幾天以來柳氏時而昏迷時而清醒的,他可擔心的不行。


    一路行來隻能弄點兒樹根樹葉什麽的用水煮的稀爛,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給母親喝點兒,他自己則隻能往肚子裏灌水,可就這樹根樹葉,他還是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弄到的,此時的他無處可以尋找到吃的東西,隻能先弄點兒水給母親喝。


    柳氏在被秦文新慢慢喂水的時候清醒了過來,她看到眼前滿臉盡顯擔憂神色的秦文新,心裏更是一陣揪心,她向秦老二保證過要照顧好秦文新的,可眼下隻能是秦文新反過來照顧她了。


    這還沒完,僅僅隻是被照顧倒是沒什麽,最重要的是眼下她覺得自己已經是秦文新的累贅了,在如此惡劣的形勢下,秦文新再帶著自己,不僅會嚴重拖累行程,更是增加了傳染給秦文新的可能性,能活下去的希望要一點點被打滅。


    想到這兒柳氏就心急如焚,可秦文新畢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隻有十二歲,她就算能勸動秦文新放棄自己獨自行動,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要怎樣才能在這惡劣的環境下存活下來。


    她看不到秦文新未來存活的希望,況且秦文新可是自己親生的,她對秦文新了如指掌,依照秦文新的脾氣又怎會丟下自己一個人走,每每想到這兒她就感覺自己要窒息。


    看著眼前忙碌的秦文新,秦文新在看到母親睜開眼睛後連忙關切的問東問西。


    柳氏就一陣語塞,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也不知道該如何迴答,更不知道該如何規劃接下來要走的路,前路一片黑暗,如何才能讓秦文新堅定的走下去,如何才能給這個自己親生的孩子一個獨自活下去的理由和希望,這成了她眼下迫切要麵對的問題。


    此刻的柳氏早已經意識到她不可能活著陪秦文新到雙魚城了,她深知以自己身體情況的糟糕程度,恐怕就隻有這幾日的光景了。


    她怨秦老二丟下她們母子二人就這麽走了,她怨老天爺不公道,不能再給自己哪怕半個月的時光,那樣自己就能親手將秦文新送到雙魚城了,盡管今後舉目無親,可應該還是能討口飯吃的,她怨花祁鎮高台縣的那些官老爺,不管轄區百姓的死活,將他們打發出去,她怨這逃難的眾人,為什麽同是天涯淪落人,卻相互攻訐,最後,她隻能怨自己。


    秦文新看著半天不說話的母親,以為她哪兒不舒服了,趕忙手忙腳亂的輕輕拍打著柳氏的後背,並且嘴裏不停地說著娘,你那兒不舒服了,你慢點,你喝口水。


    緩了很久,柳氏才慢慢開口,孩子啊,這幾天辛苦你了,就這一句,秦文新聽到耳裏,眼淚嘩一下就掉了下來。


    娘,我沒事啊,你醒來了就好,你是不是口渴了,我去再找點兒水吧,秦文新嘴裏不停的說著,


    我沒事,你別著急,小新,你扶我坐起來,我有話對你說,


    秦文新聽話的扶著柳氏坐了起來,娘,你先歇會兒,我不著急的,我先去給你找點兒吃的,等你吃飽了,休息好了再慢慢說,


    說著秦文新就要起身準備離開卻被柳氏一把拽住了胳膊,她虛弱的拉了拉秦文新的胳膊,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來,


    秦文新一看這架勢一下子就跪倒在了母親麵前,娘,你別說,我不聽,等到了雙魚城你再說給我聽,等咱們迴家了你再說給我聽,等過幾年咱們將父親接迴去了你再說給我聽,說著一下子撲到了柳氏的懷裏,嚎啕大哭了起來。


    柳氏抬起虛弱的胳膊,緩緩的撫摸著秦文新那瘦弱的臉龐,撥了撥秦文新垂下來的頭發,小新,我知道,我不應該拋下你,可是,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依照我目前的狀況,根本撐不過去,隻會拖累你,不知道哪天我就去找你爹了,可是我實在放心不下你,你是我們唯一的牽掛,是我們來過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證明,我和你爹都希望你好好活著,隻要你能順順利利的撐過這災難,我見了你爹也就給他有個交代了。


    秦文新此刻已經哭的梨花帶雨,哪還聽的進去任何話語,隻是一味的嚎啕大哭起來,


    小新,小新,你聽我說,你一定要好好聽我說。


    我未必還能撐多久,我要是走了,就剩你一個人了,你要沿著這條路,一路向前去,不要停,要是碰到別人,能繞開就盡量繞開,實在繞不開也不要害怕,我和你爹會保佑你的,你隻管放心大膽的往前走,一直到雙魚城去,隻有到了那裏,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照之前你爹說的,到了雙魚城後,找個能養活自己的活計,能吃口飽飯,慢慢就熬下來了,要是能稍微攢點兒銀錢,別大手大腳的,來年了多備幹糧,沿著來時的路迴咱們家去,你還小,迴家後可先搭個棚子,等你再大些了就準備蓋點兒房子,咱家的地雖然不多,但是隻要你勤快點兒,還是能夠養活自己的,你爹已經離咱們娘倆去了,我現在也已行將就木,將來就靠你自己了,我不能再你身邊照顧你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你爹說的遇事要多忍讓,遇事要別衝動,你一定要記住,還有,你是我們唯一的骨肉,隻有你好好的活著,我和你爹才能走的安心,隻要你將來能夠過得順順利利的,我和你爹在下邊才不至於擔心,你一定要為你自己,為我們而活著,不管將來過得多苦,多難,一定不要輕易放棄,你要多想想我和你爹,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我和你爹而不要輕易為難自己。


    柳氏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氣力已經有些難以維繼,似乎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此刻的秦文新,在母親的嗬斥聲後就一直靜靜地聽著,然後就陷入了無盡的寂靜中,隻有那河流窸窸窣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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