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見言卿前,江雋意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像他這樣的人,竟然也會不可自拔地喜歡上什麽人。


    明明他那麽淡泊,是自私也好,是刻薄也罷,骨子裏從未在乎任何人,甚至連他自己都從從未在乎過。


    可漸漸的,因她而起一份貪,願她因自己情緒有起伏,曾經有一段短暫的日子,每當他鬧她,每當見她神色因自己而鮮活,他心裏都有著一種莫大的滿足。


    對他而言那就是喜歡,因為這份喜歡而想要維護,他就這冒冒失失地闖進她心裏,企圖把她的情感世界攪一個天翻地覆。


    想讓自己變得很重要。


    想讓她對自己更在乎。


    想成為那一份不可或缺,也想成為那個不可取代。


    可是漸漸的,他突然發現那並不對,


    或許是因為看見上頭那些兄長是用怎樣的方式來愛她,他突然察覺自己那些喜愛竟是那般的脆弱和幼稚。


    大哥的籌謀,二哥的隱忍,三哥的沉默,四哥的直白……每一個人的表達方式都不同,可他們永遠是把她擺在前麵,她們自己倒是成了個次要的。


    而江雋意呢?


    他從前那份喜歡,是為了滿足他自己與生俱來的劣根性,他甚至不明白,為何大哥年少能為了一個約定而賭上一生,為何二哥隱忍的那般辛苦卻還是在死命克製?


    既然愛了,那不如轟轟烈烈,不如重拳出擊,不如直接把那人攬入懷中,為何那些兄長總是有那麽多莫名其妙的顧慮?


    可現在他好像有點懂了,


    因為喜歡,因為深愛,所以才顧慮,所以才想盡自己最大可能地顧全那個人,哪怕舍下性命也在所不惜,何況是日常受些委屈隱忍一些……


    “嗬,”


    忽然,江雋意又低低一笑,隻是那眉眼裏一片清明,那眼底的溫柔也從未消減半分。


    “我突然發現,原來像我這樣的自私鬼,也有那麽偉大的一天。”


    六兒:“??”


    正疑惑地望著他,而江雋意則是搖搖頭,“不說了,我聽妻主那邊輾轉反側,看來我得過去一趟,先走了。”


    接著,他拍拍六兒的肩膀,然後長袖一甩,就那麽飄然遠去。


    不論是無法與人共情,還是從前那份孑然一身從未在乎,從不重視任何人,骨子裏,其實全是一份自保的本能。


    怕極了自己被傷害,怕極了自己太在乎,也怕極了在乎之後又失去。


    將自己偽裝成一個正常人,學會像正常人那樣說說笑笑,再發些小脾氣,愛玩愛鬧,看旁人因自己而頭痛,


    一次又一次試探身邊所有人的底線,又一次又一次發現不論他如何頑劣,那些人總是在無條件地接納著他。


    江雋意自私自利,自幼便下意識隻為自己著想。


    可這麽自私的他,原來也能為一個人無私。


    這不是偉大又是什麽?


    而今夜也不知怎的,他忽然對這樣的自己無比滿意,亦有慶幸之情油然而生……


    …


    言卿已經上了床,和衣躺下了。


    但大概是因江小五不按牌理出牌,她倒是一點睡意也無。


    畢竟在她看來那人上躥下跳沒個消停,也應該是整個江家最為性急的一個,


    眼下這情況就像是山珍海味已經擺上桌,可那貪吃嘴饞的人竟突然變得毫無興趣?


    “嘖,”


    言卿又忽然砸了一下舌,


    “搞得好像我多想開席一樣……睡覺睡覺!!”


    無事一身輕,這不是正好?


    於是她合上了雙眼。


    但忽然吱呀一聲,有人推開了房門,旋即好似一陣清風晃過。


    正準備入睡的言卿立即睜開眼,接著就眼前一花,而後那人笑吟吟地出現他麵前。


    他坐在床邊,又甩了一下過長的袍袖,而後才微微俯首,在額前印下一個輕輕的吻。


    “妻主是在等我嗎?”他笑盈盈地問。


    言卿翻了個白眼,“有嗎?”


    江雋意也隻是笑,“像是有的,妻主似乎睡不著,所以雋意過來陪妻主。”


    言卿又翻個白眼,“誰用你陪。”


    說完她就翻了一個身,而江雋意則是彎下腰,除下了一雙白靴,又麻溜地掀開被子鑽了進來,然後雙手從後麵緊緊圈住了她的腰。


    非但如此,他還十分用力地在她臉頰上“啵”了一口。


    言卿:“!”


    心髒一瞬漏跳了半拍,


    而耳邊傳來他溫熱的氣息,也有那低低的輕語。


    “睡吧,乖。”


    言卿:“??”


    怔住了許久許久,才又緩緩地鬆了口氣。


    她其實沒多少睡意,但也沒轉身,就這麽任他抱著,背對著她。


    半晌之後,她才輕嗯一聲。


    而耳畔好似再次傳來他愉悅的輕笑,好似自得其樂。


    言卿:“……”


    這家夥,怎麽變得怪怪的?


    …


    翌日言卿醒來時,就見早膳早就已經備好了,且還被人端進了房間,


    等她繞過床榻旁的山水屏風,探頭一看就見小五江雋意賊兮兮地撈起一塊胡蘿卜偷吃了一口。


    那腮幫子嚼嚼嚼,鼓鼓脹脹的好似一隻肥實的大鬆鼠。


    “噗嗤,”


    言卿忍俊不禁,多少是覺這人有點喜感在身上。


    雖然昨夜並未發生什麽事,就隻是蓋著被子純休息而已,可睡了一整夜,她也明顯能夠感覺到,兩人之間似乎有了點變化。


    就好似原本彼此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之感,可如今那份隔閡突然不見了,


    似乎變得親近了些,也更近了一步。


    “笑什麽,”


    他一噘嘴,咽下口中的食物悶悶不樂地看向她。


    “妻主是在取笑我嗎?”


    “哪有?”


    “就有!”


    他又噘噘嘴,然後捧起一個洗臉盆子走過來,“快洗臉,洗完臉吃飯,今日早膳味道不錯,尤其那個雞丁蘿卜,酸酸甜甜的很是開胃。”


    “當真?”


    言卿眼神一下就亮了,


    而他也笑著用力一點頭,“當真。”


    這日子過得平順如水,不過江雋意也隱隱發現了一件事。


    最初是在濮陽城,楚熹年讓紅姨去給十九叔等人報信,而紅姨走後,那位白桉娘子便出現在楚熹年身旁。


    那人對妻主很是忠誠,乃是夜王從前為妻主培養的班底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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