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某一個地方。


    這是一座偌大的宅邸,但宅邸之中,眾人一派繁忙。


    有人高喊一聲閣主,旋即走向那名神色清冷的年輕郎君。


    江孤昀手中握著一本賬冊,正在輕點著擺了滿院子的金銀箱子,


    他名下的銷金窟、醉情樓、寶光齋等等,每年皆是盈利不少,妻主那邊打算離開幽州,那他自己這裏也該處理一下,就好比盡量將錢財集結,各地的班底也已召集。


    銷金窟中有著一人名叫鎖三爺,那鎖三爺當初在濮陽城曾跟著江孤昀幾人一起大鬧城主府,


    此刻鎖三爺三兩步竄到這邊,旋即興致勃勃地說:“查出來了,濮陽信那個老東西果然是沒安好心,他這陣子一直讓人打探十九爺的行蹤,”


    “幸虧您比較有先見之明,早在前幾日就已提前與十九爺匯合!”


    這時,遠方一處涼亭,有人手握藥杵正在搗藥,一聽這話便不禁抬頭看了過來,


    “怎麽迴事?有人打聽我?打聽我什麽?”


    夜厭爵比言卿他們更早來府城,他這邊事情也辦得差不多了,位於幽州境內的夜王舊部已全部召集,隻等著言卿那邊一聲令下便可立即打出幽州。


    不過前些日子,江孤昀跟言卿行房後,就離開了靈馨苑。


    既是為了給剩下幾個多一些機會,也是為了尋找這位十九叔夜厭爵,當然也是為了處理銷金窟等事,他這邊事情還怪多的。


    而在夜厭爵身旁,有人一襲白衣,卻好似一道冰冷的影子,時不時地往這邊望上一眼,


    這正是銀霜。


    自打言卿大婚時見過夜厭爵後,銀霜便一聲不吭地跟在了夜厭爵身邊,與她一起的還有她那位多年好友,醫師娘子阿阡。


    江孤昀往那邊看去一眼,旋即才說:“那濮陽信家中有一妻主,昏迷多年,也不知是何症狀,但總歸如今像個活死人。且濮陽信行事過激,這些年訪遍了各路名醫,”


    “或許是您那神醫名頭著實響亮,不知怎的他竟把主意打到了您身上。”


    等江孤昀說完,夜厭爵也皺了一下眉,“怎麽聽起來就不像什麽好東西?”


    而銀霜本是斜倚在涼亭的護欄旁,但此刻眉心一跳,她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夜厭爵,似是提起了一顆心。


    阿阡娘子瞧了瞧這二人,心說真是狗見了都直搖頭。


    以前以為人家夜十九死了,霜將軍傷情的跟什麽似的,可如今人家死而複生,霜夫人倒是變成了一個悶葫蘆。


    阿阡娘子清了清嗓子,旋即才輕輕柔柔地說:“那看來十九爺還是當心為妙,在下此前與霜將軍住在那濮陽城中,濮陽信這些年雖像個甩手掌櫃不再管事,但有關此人,從前在濮陽城也算鼎鼎大名。”


    夜厭爵笑了聲,“他便是魑魅魍魎又如何?再多的陰謀詭計也無用,對他我無懼。”


    阿阡娘子眉梢一挑,旋即又看了看銀霜,而銀霜則是有些恍惚,仿佛一下子就透過眼前之人,看見了當年那位少年將軍夜十九的張揚風采。


    夜厭爵放下手中的搗藥罐,他又洗了一把手,這才施施然地朝江孤昀走來,“話說迴來,你來這邊小住,怎也不見半點心急?當真就舍得卿兒那邊?”


    江孤昀笑不露齒,“那就要看十九叔您問的是什麽了。”


    夜厭爵無語片刻,“你們是妻夫,我看你家那幾個小子,可沒一個好相與的。你自己出來浪了這麽久,當心往後卿兒把你忘在腦後,到時你哭都找不著調子。”


    但江孤昀也隻是搖搖頭,“不會的,”


    “妻主她不會。”


    提起言卿,他便心裏發軟,就連那神色都溫柔許多。


    隻是一時間,他自己也想遠了許多。


    或許全家之中,最能與大哥共情的,便是他了。


    就好比大哥年少時曾與妻主有過約定,本能彼此二人相伴一生,卻偏生親手培養了這麽多情敵。


    又好比江孤昀自己心裏其實也明白,他贏麵很大,他若一怔,至少妻主那顆心是偏向於他的,他比任何人都要更占優勢,甚至從這方麵來講,


    就連大哥也未必能比得過他。


    可他和大哥的想法也相似,單憑他們一兩個,遠遠不足以處處周全地應對一切,既如此,那麽其他人的存在便是必然。


    而既然已是必然,那也該適當地推上一把,免得那幾個遲遲沒進展,被妻主排除在外。


    但說到底,


    其實這心裏也有點不好受就是了。


    不然他也不至於不迴靈馨苑,而是暫住在如今這地方。


    就好似大哥,當初說什麽要跟楚熹年一起出去辦事,一走就是好多天,不也是一個類似的心態,不過是找個借口。


    是怕自己嫉妒之下忍不住,也怕那份嫉妒太醜陋,更怕私心太多,臨陣反悔,


    但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他們其實早就已經沒了反悔的餘地。


    夜厭爵又打量他幾眼,旋即搖搖頭:“罷了,我就當是你們小妻夫之間的情趣吧。”


    江孤昀:“……”


    涼涼地瞟了一眼夜厭爵,“說起來十九叔您自己怕是也不好過吧?”


    “嗯?什麽?”


    江孤昀笑得倒是挺淡泊,“美人在前,癡心多年,您當真就無動於衷?”


    “你小子!!”


    夜厭爵立即瞪起眼來,同時還急匆匆地迴頭望了望銀霜那邊。


    他其實……


    其實也沒有想到。


    那人對他,竟有那麽一份心。


    …


    日頭偏西,銀霜沉默著走進一個屋子,江孤昀這院子挺大的,就算他們所有人都住進來也是綽綽有餘。


    她低著頭除下身上的外袍,正準備倒杯茶,就聽見門外傳來的敲門聲。


    “進。”


    阿阡娘子捧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


    她一看銀霜那樣兒就忍不住直歎氣。


    “您到底打算何時才與他打開天窗說亮話?”


    銀霜一抿嘴,“有什麽好說的。”


    她胡亂地轉了一個身,背對著阿阡。


    阿阡輕歎,“您那些心意,你我皆心知肚明,從前便已錯過一迴,難道還想再錯第二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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