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翎又再次抿了抿唇,輕攥一下他自己的指尖,才總算是抬起頭來。


    但還是沒敢看她。


    “那天夜裏,”


    “……雪翎孟浪了些。”


    “本不該那般,”


    “所以知錯。”


    言卿又沉默片刻,最終才長籲口氣。


    “首先,你確實錯了。”


    “但錯的不是那天晚上,而是你想的太多,曲解了我的一些言行,”


    “我與你想象中的不同。”


    “那時候我確實需要冷靜冷靜,思考一下以後應該如何,”


    “另外還有一件事。”


    言卿想了想,才側首看向他:“小五他們似乎沒有告訴你,妻主娘子在徹底覺醒信香之前,一旦與人行房便會因此事上癮。”


    “這事兒真正了解的人並不是很多,算是朝廷關於妻主娘子的秘辛之一。”


    這事兒江孤昀他們心知肚明,有時看似在撩撥,但其實也全在把握一個分寸,總能在最後關頭緊急停下,不至於讓她太過難受,下意識地照顧她自身感受。


    但這種事是心照不宣的,可江雪翎對此似乎並不知情,他們幾個也並未針對此事深刻談論過。


    而眼下一聽江雪翎突地一下抬起頭:“……秘、秘辛?”


    言卿輕點一下頭,


    半晌又好像覺得有點好笑,


    “不然你以為,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信香,你大哥那種性子,他能放過我?”


    那人那麽瘋,本就是個橫行無忌的,言之鑿鑿地宣告他想要做第一個,要做她心裏最特殊,最在乎的那一個,也意味著他想做第一個與她有妻夫之實的人。


    或許那人心中的情愫很難懂,言卿甚至覺得,無疑那個人對她是深愛的,深刻入骨的那種愛,早就已經深刻植入於心底,貫穿了那人一整個人生,


    仿佛那個人,江虞羲,他的所有,全是為此而生。


    可事實上,愛這個東西也能分成很多種,親人之間,知己之間,朋友之間,並肩作戰彼此聯盟之時,


    那個人對她的感情,男歡女愛的成分實在太少,而是更為廣闊的,淩駕於所有之上的,人世間的男女之情在那樣一份深刻而又廣闊的博愛前,對比起來實在太渺小。


    那並不純粹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感情,涉及了太多太多。


    可不論如何那個人早就已經認準了那條路。


    以江虞羲的心性來講,但凡不是因為言卿這個信香,但凡不是怕她留下什麽毛病,怕是早就想方設法的把她弄到床上去了。


    而此刻瞧著小六兒,言卿到底還是心軟了些,


    她對這個人是真的很容易心軟,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是這個模樣。


    “……那天晚上,我拒絕你,沒去接受你,一個是因為我需要冷靜考慮一下我和你們之間的事情,而另一個就是信香。”


    “並不是因為我真的不想要你。”


    而六兒聽後怔忡片刻,許久才又像是鬆了半口氣,但一時之間,也有點兒茫然。


    言卿站起了身,又迴頭看了他幾眼,


    想了半晌後,才又說:“青山這幾個月進賬不少,姚千音采買那些兵器甲胄也支付了不少金銀。”


    “按這大梁習俗女娶男嫁,但通常都是男子夫侍自備嫁妝。”


    “等這次迴去後,”


    她又頓了頓,才說,


    “江雪翎,”


    “考慮一下吧。”


    “想想看,該準備什麽當嫁妝。”


    而江雪翎又是一怔,


    許久才像反應過來,他突地一下站起了身,


    “妻主??”


    言卿笑了一下,


    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條路並不好走。”


    “在那之前,你,還有江虞羲他們,如果後悔還能來得及。”


    “往後興許並非一派坦途,或許也將有舍命赴死的一天,人生未必能兩全。”


    “但總歸,你們若當真心意不改,那我理當風光迎娶。”


    “……”


    他好似在做一場夢,


    一場從前,就連在想象中,都不敢想得這麽美好的夢。


    他不知為何她竟突然想通了。


    原本隻是追隨於她,單單隻是想要跟上她前進的步伐,他就已經拚盡全力了,不得不去拚盡全力,


    逼著自己去努力蛻變,


    閱曆太淺,人生太短,他知曉自己比起那些兄長欠缺了太多太多,


    他也沒那麽成熟,就算故作穩重,也比不上與生俱來便有那些優勢的大哥二哥,


    江雪翎既不能文也不能武,何況這位妻主從前所在的那個地方,與大梁這邊女尊男卑的婚嫁習俗完全不同。


    他其實很卑微,因為他心裏再明白不過,


    論文,論心智城府謀略算計,他不如大哥二哥他們,而若是論武,他自幼體弱,亦不如三哥四哥他們,


    倘若有朝一日妻主當真從他們之中選一個,最終會選誰他並不是很清楚,


    但江雪翎一定是被她放棄,被她舍棄的那一個。


    他的競爭力等同於無,比起那些兄長他確實卑弱,所以一直很不安,一直在胡思亂想,


    甚至不斷地退而求其次。


    第一次退而求其次,是希望若有朝一日她想走,能夠帶上他,哪怕不是以夫侍的身份,哪怕沒名沒分也好。


    第二次退而求其次,是他自己力求蛻變,他還是覺得,他不會成為她的夫,那他隻能拚了命,盡快使自己成長起來,盡快能與兄長們並駕齊驅,


    盡量在她身旁搶占一席之地,盡量讓自己成為一個對她來講,有用的人。


    可他也知道,時間不等人,諸多局勢也瞬息變幻,他其實沒多少時間,


    他怕來不及,


    他怕沒等自己蛻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沒等讓自己變得很有用處,這位妻主就已經因為那些紛爭、那些事情、那些宏願與早已注定的那一條血路,而離他遠去,而走遠了。


    很怕,


    因為害怕,所以不安,因為那些不安,他很多個夜裏甚至要被一些夢境而驚醒,


    雖然從未對任何人講述,可那些夢裏他所見,永遠都是這位妻主模糊的背影,是她一步又一步走遠,而他無論如何追趕,也追趕不上。


    可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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