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許久,


    他才一抿嘴,慢吞吞地從她床上爬起來,


    “辛苦什麽辛苦,”


    他小聲嘀咕著,


    又慢騰騰地挪下床,


    但彎腰穿上長靴時,又忽然迴頭,兇巴巴地瞪了她一眼,


    “還有,不準摸我的頭!”


    言卿:“?”


    江雋意:“……”


    搞得他好像小孩子一樣。


    他又不是六兒。


    別那麽對他,


    他也有點怕,


    怕遲早有那麽一天,會因那份溫柔的對待而上癮。


    就好像大哥他們一樣,像他那些心知肚明,吃定了大哥他們對他的縱容,整日的無法無天,喜愛看兄長們為他頭疼,


    那曾使他上癮,就好似中了什麽一生難解的劇毒,唯有繼續胡來才能暫且止癮。


    而這位妻主,


    他想,他或許,


    也已經有點上癮了。


    不論是她光彩照人的那一麵,又或者……


    “但,你是特殊的,”


    “你要是真想摸,也不是不可以。”


    “雋意我呢,樂意之至~”


    繼兇巴巴之後,他又忽然迴頭,笑得好似那三月水,滿眼的星光璀璨,如春風輕柔。


    而言卿一時發怔,


    就這麽看著他,竟漸漸有了些茫然,


    好似一瞬被其奪走了心神。


    後來的後來,等數年之後重新想起這個冬陽明媚的上午,


    門窗之外是大雪寒天,可床畔那人迴眸淺笑,眉眼噙著點兒嬌慵的調調兒,眼底也滿是那些閃亮璀璨的星光之色,


    言卿那時後知後覺了一件事,


    已經說不清到底最初是先對誰動心,


    可是在江小五之前,決定留下,決定與他們在一起,更類似一種責任,又或者是難以割舍,


    可那一日冬陽之下,那人一笑,就好似將什麽打開了一道缺口,也將什麽狠狠從根基中撼動。


    並且也是從那時起注定了一件事,


    不論是因何而起,但總歸這顆心很難再純粹,那些人依次占據她心中那些愛之若命的位置,


    而她也已經再也沒辦法,真那麽專一的,隻去喜愛他們之中的某一個人。


    凡有所遇,必定留痕。


    而第一次分心,第一次留痕,


    是因江雋意而起。


    …


    五哥進去已經有一陣子了。


    西廂房外,


    六兒下意識地抬起頭,一身淺綠色的薄衫,外罩一件雪白的長襖,他抱著那一把古琴,見滿天的寒雪紛紛揚揚。


    冬日的上午陽光正好,明媚的驕陽卻少了許多盛夏的酷熱,冷意之中又有溫柔,在這天寒地凍裏帶來一份溫暖,


    可他佇立於屋簷之下,那是冬陽所不及之處,


    還是有些冷,心裏也有些寒,但不禁迴想起五哥從前對他說的那些話。


    第一次有人讓他爭取,是五哥,


    不要永遠留在原地去等那個人察覺,等那個人迴應,他若渴望便去爭取,


    可爭取這事兒本就有很大風險,他有時甚至覺得還不如繼續留在原地,至少好過爭奪之後徹底失去,


    但或許也正如五哥所言那般,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命裏有時終須有……”


    而若命裏無時……


    他卻還是想強求。


    徐徐一垂眸,江雪翎漸漸低下頭,他看著屋簷外的那些落雪怔怔出神,


    直至“吱呀”一聲,身旁的房門被人從裏麵推開。


    他五哥臉頰有點紅,卻滿是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甚至那神色還帶著點饜足,像是得到了什麽。


    “還愣著!?”


    小五江雋意一瞧他這樣,那簡直是絲毫不給麵子,直接就翻了個白眼。


    “進去吧你!”


    他薅著小六兒的衣領子把人摔進房門內,順帶還踹了一腳,


    然後啪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思來想去,一把扯開腰帶,居然把房門綁上了,


    然後溜溜達達地就走了。


    做哥哥的嘛,不用謝,


    但兩手團在袖子裏,往外走了幾步,又忽然一頓,


    然後好似冒出幾分傻氣來,


    抬起的手摸摸自己的頭,想起了那位妻主之前揉他腦袋的模樣,


    他一下子就亮晶晶地彎起了眼眸,抿著唇,卻好似甚是愉悅地偷著笑。


    而另一邊,


    小六兒稀裏糊塗的,


    隻覺得眼前一花下一刻就被他五哥踹進來了,好險沒摔上一跤。


    等暈乎乎地站穩之後,一抬頭,就看見了前方。


    “妻……妻主……”


    他怔了怔,


    然後下意識地後退半步。


    言卿本是坐在床上,小五走後她也準備下床了,此刻正在整理她自己的衣裳。


    可一瞧見江雪翎,見少年後退了半步,她一怔。


    而當她看過去時,他又再次後退了半步,


    然後那粉粉的薄唇悄然一抿,才又緩緩地垂下頭來。


    言卿:“……”


    忽然就想起那天晚上,


    離開青山之前,那一個深夜,少年在她房中入浴,好似帶著些邀請,有種青澀又不熟練的勾引,


    他這種人其實很難做出那種事,天曉得真正付諸於行動前,他心裏究竟反複掙紮過多久,才最終鼓起勇氣去實施,


    但此一時彼一時,當時言卿那個心態……


    似乎沒太應對好,而這個人又本就纖細敏感很容易多想。


    沉默了片刻後,言卿才起身。


    江雪翎輕咬他自己的嘴唇,心中許是有些忐忑,可見了這一幕,依然還是放下了那張古琴,


    什麽也沒說,就隻是這麽朝她走來,


    然後來到了床邊,彎腰俯首,單膝落地,捧起她白皙的腳踝,又拿來一旁鞋襪幫她穿戴。


    全程他一言不發。


    本是想自己穿鞋的言卿見此一頓。


    等過了半晌,已經為她穿好那一雙白靴,又整理一下她白衣下擺,


    他指尖勾著一抹裙擺,微微攥緊了片刻,才又強行鬆開。


    而後,


    他又不著痕跡地長籲口氣,


    這才慢慢站起了身,慢慢退至了一旁。


    但言卿抬眼瞧了他許久,忽然伸手一扯。


    “妻主!?”


    他踉蹌著,摔在了她身旁,也坐在了她身旁。


    言卿:“……”


    “我還以為,你嗓子啞了呢。”


    江雪翎:“?”


    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她這是在挖苦他。


    “……雪翎……雪翎知錯。”


    他嗓音確實有些沙啞,


    言卿:“……”


    又看他半晌,才問:“知什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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