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那些事兒,其實也沒那麽複雜。


    濮陽家為了謀取獨孤家這份武學傳承,多年前算計了江孤昀的祖父,


    然而在江孤昀的父親出生後,祖父心知肚明,絕對不可將獨孤家那份傳承傳授於江孤昀的父親,


    否則這很可能會引發許多禍事。


    因而年幼時,不但江孤昀對那所謂飛葉成刀的絕學毫不知情,就連江孤昀的父親也是如此,


    或許從前曾聽聞一些,但具體如何施展,心法如何,訣竅如何,卻並不了解。


    可偏偏濮陽家的那些人想岔了,


    覺得獨孤家子嗣單薄,不忍那份武學斷絕傳承,肯定會傳授給這父子二人。


    以至於最終那件事情發生時,江孤昀根本無能為力。


    一方麵是因他心性,自幼在父親的教導下,便是年幼也已堅毅,而另外一方麵,他完全不知那飛葉成刀的心法到底是什麽,


    就算嚴刑逼供,就算瓦解他心防,他又能如何?


    他根本無法供出,他就算有心也是無力,他也隻能眼睜睜看著父親與祖父在他麵前被那些人淩遲。


    後來那位獨孤老夫人,按輩分他該稱其一聲姑祖母,那人是他祖父的親姐姐,


    當姑祖母得知消息趕來時,祖父與父親已經過世,江孤昀自己其實也奄奄一息。


    如今想來,父親帶著他迴到濮陽城,那一年他也才剛滿五歲而已,


    而姑祖母趕來那一年,他也已經十二歲了,那正好是十二年前。


    橫跨了漫長的七年,對於一個年幼的少年來講,人生又能有多少個七年?


    那已經占據他一半多的人生。


    而那時恰好是處於一個瀕死的局麵,奄奄一息氣若遊絲。


    很湊巧的是,此前苦熬七年生不如死,至親死後日日夜夜皆是含恨度日,


    而救兵一來,便不止一人。


    一個是姑祖母,另一個,便是他那位兄長,江虞羲。


    “昀哥兒?”


    那是一間漆黑的暗室,前一天晚上江孤昀才剛挨過一頓鞭子,被踹斷了幾根肋骨,也因此而渾身發熱,已經燒得有些糊塗了。


    身上一身殘破的衣裳,混合著幹涸的血液黏在傷口上,他想他或許即將與父親,與祖父相見,


    他已經撐不住了,濮陽家的那些人也已沒多少耐性,近日對他下手更像是純粹泄憤,而不再指望從他口中套取那所謂飛葉成刀的決絕。


    偏偏那一襲白衣的少年就那麽笑吟吟,又帶著些兒稀奇,打昏了暗室外的看守,就那麽纖塵不染地走進那滿室的血腥之中。


    他瞧他許久,才又一副好笑的模樣問:“想活嗎?”


    那天發生的事情,江孤昀已經有點忘了,


    前院的城主府,他那位素未謀麵的姑祖母大發雷霆,殺了濮陽家十幾個妻主娘子,連妻主娘子都已死了這麽多,更別提那些夫侍與守城軍了。


    而後院他所被關押的地方,那個比他稍微年長個一兩歲的少年,卻神色輕慢地說,


    “世間一切皆是明碼標價。”


    “你若想活,我可以給你一條生路,但前提是,往後你這條命,不再屬於你自己。”


    那時江孤昀還不太懂,甚至不知那人其實是他同母異父的兄長,


    隻以為那人是想買他的命,而他當時根本沒得選。


    可如今細細一想,或許,他那位兄長,當年那句話的意思,並不是買他這條命,


    而是,從那時開始,在他成為江孤昀那一刻開始,他的命,便不再屬於他,


    也不屬於他那位兄長江虞羲。


    他在買命,卻是為了當年那個小王女,


    為那位王女,買下了江孤昀的這條命。


    後來,別人都以為,是那位姑祖母將江孤昀帶走,但其實是他那位兄長,趕在姑祖母之前就已經將他救了出來。


    那之後姑祖母傷得太重,一看就已時日無多。


    臨終之前隻留下一句遺言,不是讓他牢記這血海深仇,等長大之後想辦法為獨孤家的這些人報仇,


    而是讓他,“活下去。”


    也是直到那位姑祖母臨終時,江孤昀才終於知道,那所謂的“飛葉成刀”,到底是什麽。


    其實那也僅僅隻是一本獨門暗器的修煉秘籍罷了,說是一花一葉皆可傷人奪命,但遠沒有傳言鼓吹的那麽邪乎,


    不過這秘籍有個特殊的地方,若是自幼修煉,可熬人心誌,磨練其意誌,如若心性堅毅,大抵是人定勝天。


    哪怕妻主娘子身懷信香,也可在信香操縱下憑借毅力抵抗一二,或許也堅持不了多久,無法像江虞羲那樣完全無視,


    但哪怕隻是片刻功夫,也足夠在一些特定的情形下實現反殺。


    濮陽家的野心不是為秘籍,是為了那份秘籍所鍛煉出來的心性,為了那片刻的清醒堅毅。


    …


    想著那些事,江孤昀一時便有些恍神,


    而等迴過神後,才發現徐坊等人早就已經離開了。


    門外負責看守的護院又換了一批,而妻主正一臉擔心地望著他。


    “怎麽了?臉色不太好?”


    言卿蹙蹙眉,下意識上前,抬起的手落在他額頭。


    說起來最近天挺冷的,這寒冬臘月,外界炮竹喧囂,已是除夕之夜,可這滿城紅火卻好似與他們無關。


    江孤昀搖了搖頭,但思量片刻,忽然又道,


    “當年濮陽家不知姑祖母是生是死,曾派人一路追尋,幾經打探後,最終有人在青山發現了些許疑點。”


    言卿聽得一怔,


    而江孤昀深吸口氣,才又說,


    “當時大哥出麵,以姑祖母之名暫時嚇退了那些人,但大哥也知,一時嚇退,卻不代表能永絕後患。”


    “那時姑祖母早已過世,而一旦濮陽家知曉此事,必然會立即反撲,”


    不論是為了那飛葉成刀,還是為了報仇,為了泄憤,為了當年死在姑祖母手中的那些妻主娘子,那些夫侍或是守城軍,那濮陽家都勢必會對他出手。


    所以當年在嚇退那些人之後,他那位兄長就親自外出一趟,


    一路暗中尾隨,連續搗毀了濮陽家多個據點,也滅了那批尋上青山之人,阻止那邊的消息傳迴濮陽城,


    甚至還在外故布迷陣,用以迷惑濮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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