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和江虞羲就這麽下山了,山下的鍾山縣倒是頗為熱鬧,酒樓之中人聲鼎沸,


    他們點了滿滿一大桌子菜,


    江虞羲說:“沒關係,吃不了可以帶走,帶迴去給小五。”


    言卿:“……”


    而被江虞羲視作廚餘垃圾桶的小五江雋意,此刻人在集秀營,


    房門緊閉,屏風後傳來水聲,看似君子溫潤,但那白皙秀致的背脊卻布滿了傷疤,


    左肩之處有淡青胎記,如青蓮綻放,


    他徐徐起身,黑發順著修長的肩頸背脊灑落而下,滿身水汽地跨出浴桶,又披上了一件白衣,


    等推開一扇窗,瞧了瞧這集秀營中的幽火燭火,位於地底深處看不見星輝月色,


    但其實眼前的這些,令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就好像很多年前。


    說起來,大哥以前似乎說過一句話,


    “其實很久以前,我就已經見過你,但當時也不過是一麵之緣,”


    “大概你已經不記得了……”


    確實不太記得,對他來講,第一次見到這位兄長,是在大哥將他救出來的那一年,


    第一次吃到人該吃的東西,是大哥給的,


    受傷之後自己拿著毒蟲放在傷口中,也是大哥拍掉他的手,幫他洗幹淨一雙手,幫他包紮傷口,又往他手中塞了一塊很好看的芙蓉糕,


    粉粉的芙蓉色,好看又好吃,


    “當人不好嗎?”


    “這人世間的山珍海味不好嗎?”


    大哥當時曾這麽說,


    小五覺得挺好的,


    以前沒吃過,以前吃的都不是人吃的,


    想著,忽然伸手掏了掏袖子,掏出一個栗子,剝了殼兒往口中一丟,


    然後他又忽然想起一件事,


    好像也是剛被大哥救出來的那一年,他那時候沒什麽表情,就隻是冷冰冰地問他那位兄長,


    “……你為何救我?寒家與你江家世代為敵,本是世仇,為何要冒險來救我?”


    大哥當時是怎麽迴答的?


    好像是說,因為某一個人,那個人很重視這份手足之情,大抵是因那人而起,


    所以大哥在得知他們這些人的存在後,才會挨個兒把他們這些人接迴來,找迴來,


    以前江雋意不太明白那個人是誰,但最近已經懂了,大概就是那位王長女,


    “……真好奇呀,他們兩個到底咋迴事兒?”


    小五嚼了嚼口中香甜的板栗,但轉念又想起當初剛被大哥帶迴江家時,


    其實那時候一直想逃,懷疑他那個大哥沒安好心,保不齊是跟其他人一樣,是在惦記著他這一身肉。


    所以那陣子就四處拱火,暗地裏挑撥離間,沒少給他大哥造謠,


    他並不是啞巴,但小時候也確實不愛講話,有人說他性子古怪,


    但,


    笑話,


    從小就待在那種鬼地方,又有幾個能像正常人一樣?


    況且,似乎從前,也曾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因為那時每當他一哭,就有人來哄他,那人每次來,總是不敢靠太近,總是很克製,


    可後來那個人身份暴露了,就那麽死在他麵前,死得四分五裂,


    不論他如何哭喊,那個人也沒再像從前那樣笨拙地安慰他,沒再起身來哄他,


    沒再攬著他說,“別怕,爹爹一定想辦法,一定救你出去……”


    後來親爹死了,他也不再哭不再笑,就那麽從一個地方,被轉移到另一個地方,


    又熬了幾年,才被他那個大哥江虞羲救出來。


    不過如今一想,


    “……說起來,當初做的那些事,好像確實挺過分?”


    比如剛到江家時,沒被打死那真是萬幸了!絕對是有那麽點子運氣在身上的,


    就好比大半夜的趁著他大哥睡覺,他自己褲子一脫,想呲他大哥一臉,


    奈何呲了一個空,眼前一花他大哥人就沒了,接著砰地一聲被他大哥一拳垂在了枕頭上,


    嗯,是被他呲得呱呱濕的那個枕頭,


    然後又被他大哥連同那枕頭,那呱呱濕的被褥一起吊在了房梁上,


    而他大哥則是慢悠悠地拖來一把椅子,輕佻地瞧一眼,就坐在那兒笑吟吟地看戲,笑吟吟地見他在那兒麵紅耳赤地哇啦哇啦叫,


    也算是被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然後他還往二哥被窩裏扔過一群死耗子,氣得他二哥那個小心眼子連著幾個月都沒搭理他,一見他的麵兒就寒著一張臉渾身嗖嗖冒冷氣,


    估計若不是上頭有大哥鎮著,他二哥是真想親手弑弟了,


    還有三哥、四哥、六兒,貌似全叫他禍害好幾遍,


    當然他這屁股也真沒少遭罪,


    “嘖,真是的,還親兄弟呢,揍起人來一點也不帶手軟的,”


    “多虧我往後學醫,自己傷了自己醫,也能給他們幾個下藥,不然沒準這屁股還得更遭罪……”


    又琢磨好半晌,小五搖搖頭,然後兩手一揣,團著袖子就出門了,決定找點樂子去。


    那位妻主被大哥帶走了,不過這邊樂子也不少,


    就好比他屋外蹲在地上扒拉磚縫拿著小棍兒戳螞蟻的那個,


    “四哥呀~~~”


    小五一出來,一瞧見活像個大黑狗被人遺棄的江斯蘅,就嬌嬌地喚了起來,


    “矮油,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也不知大哥是把妻主帶到哪裏去了,”


    “嘖嘖嘖,妻主之前可是親口說了,大哥一頭白毛,可好看得很呐~~~”


    他在這邊陰陽怪氣個不停,


    而背對著他戳螞蟻的江斯蘅身形一僵,


    旋即活像個喪批附體,耷拉著眼角拉長臉,麵無表情地扭頭看過來。


    江小五:“……”


    溜了溜了,惹不起惹不起,


    他四哥要是氣得嗷嗷叫,那反而證明事兒不大,


    可若是一聲不吭,那保準是真想揍他了,


    於是他腳底抹油,嗖地一下就沒影兒了。


    而江斯蘅依然麵無表情,半晌之後,忽地嘴一癟,眼圈兒紅了,


    “為啥不帶上我?”


    大哥咋就隻帶走了妻主?


    為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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