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江氏宗族,從前那六百多人,已經隻剩下如今這四百……”


    管秀說完,也是一臉不忍,然而紙包不住火。


    那六百多人短短一年就已經死了這麽多,想也知道這一年來到底都發生了多少慘烈,


    而江虞羲神色一怔,旋即似是沉思了片刻,


    夜鶯……


    “家中那位妻主,雖對外稍為殘暴,但她下手自有分寸,以她心性不至於存心奪命,恐怕雲庭已被安排詐死,所謂拋屍洪水也不過是為掩人耳目。”


    “至於雋意……”


    他又思量著,在雙耳失聰前,他曾恰好聽見過雋意的聲音,想來雋意也還活著。


    隻是,也不過一刹那,江虞羲便再次問道,


    “周文崇何在?”


    “許娘子、方娘子,還有葛娘子,那三人又何在?”


    從前他時常外出,短則幾日,長則一年半載,


    青山那地方勢必要有諸多部署,如此一來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可族中竟是死了那麽多人,這不合常理,除非是此前那些部署出了什麽意外。


    而李銘鶴聽了這話不禁一怔,又不禁迴頭看向那名長相俊秀的夫侍,


    那人正是管秀。


    管秀雙目通紅說:“屬下之前曾遇見一位妻主娘子,不幸落入其手中,許多事,知曉的也並不是很多。”


    “但,也曾聽聞過一些。”


    “據傳大概是一年前,應該是在您來到這集秀營之後,青山那邊曾出過一件大事。”


    “傳聞周家莊聚眾起義,因不堪迫害,謀害了包含許娘子、方娘子,還有葛娘子在內的那些人,”


    “事後官媒大發雷霆,於是那位崔大人便一聲令下,屠了整個周家莊,”


    “足足一千多人,雞犬不留,無一幸存。”


    而那周文崇也正是周家莊的人。


    原本是六福商號的一名管事,雖然六福商號九成以上的生意店鋪全部已轉移至幽州之外,


    這邊留守的人手其實並不是很多,但偏偏那周文崇正好是其一,


    江孤昀曾說他無法與六福商號取得聯係,一是因商號那些管事大隱於市,罕少有人知曉其真正身份,


    另外便是那周文崇,正好是負責運轉嵊唐縣、沭陽縣,以及周遭另外幾個縣城的商號管事,早在一年前便已身亡。


    而江虞羲則是沉思片刻,


    “周文崇,周家莊……”


    “還有那三位娘子……”


    苦心部署就這般被廢除,究竟是意外,又或者是存心?


    又怎就偏偏這般湊巧?


    那周家莊不僅人多,也極為富裕,從前曾是青山那邊的擋箭牌,


    江氏宗族名聲不顯,但周家莊卻極為鼎盛,


    那些周姓之人有人開設驛站,也有人開設酒樓,更曾有人奔波於數個縣城,


    其中一些人則是作為那三位妻主娘子的附屬,但凡出點什麽事,看在那三位妻主娘子的麵子上,也不會有人膽敢那麽膽大包天地動他們,


    可偏偏三位娘子竟是死於周家莊之手?


    而三位娘子死後,也導致了周家莊的滅亡,全莊一千多人因此被屠?


    許久,江虞羲才長籲口氣,


    “如此,那看來,孤昀他們這一年,怕是不太好過……”


    畢竟,那擋箭牌早已不在,但凡江氏宗族這邊出點什麽事,也無人能抵抗,無人能阻擋,


    也難怪江氏宗族那六百多人,會變成如今這四百多。


    而正是這時,


    “……大哥!?”


    “誰?”


    李銘鶴再度緊張,


    江虞羲雙耳失聰,此刻就仿佛聾了一樣,之所以能與李銘鶴對話,也全是憑借唇語,能夠讀懂李銘鶴這些人所言,


    但他其實聽不見任何聲音。


    不過此刻一見李銘鶴反應不對,他也側首一看,


    接著,


    就見一人,頂著一張令他感到陌生的刀疤臉,身上穿的是一套集秀營中的盔甲,盔甲之中藏著一抹暗紅色的衣領,


    可那人的身材、體態,氣勢、氣質,與那神色,卻叫他熟悉至極。


    “……雲庭?”


    而門窗之外,江雲庭恍恍惚惚,忽地一下,他鼻子一酸,接著那雙眼也一瞬通紅。


    “大哥!!……”


    他心頭滾燙,可那嗓音卻沙啞至極,仿佛什麽都忘了,


    就那麽莽莽撞撞地撲了過來,門窗都給撞開了。


    但等來到大哥麵前時,又緊急停下,沒敢放肆,而是像從前許多年那般,規規矩矩地站定,


    隻是那一雙眼也越來越紅,像是曆盡了心酸,總算見到了他想見的那個人,


    一時間心潮洶湧,百感交集,竟是難以言語。


    反觀江虞羲倒是一笑:“哭什麽?”


    好歹也這麽大的人了,都二十來歲了。


    江雲庭用力吸了吸鼻子,抬起胳膊往臉上蹭了一下,然後看了一眼李銘鶴那些人。


    李銘鶴也迴過神來,“這是……這是三公子?”


    “東家,您二位先聊著,屬下便先帶人告退了。”


    他也是一個有眼色的,立即帶著其餘人退出了房門,臨走甚至還把房門關了個嚴實。


    而等清場之後,江虞羲又看了江雲庭許久,那神色也不自覺地溫和了許多。


    “家中如何?”


    “他們可好?”


    江雲庭再次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才薄唇一扯,笑出幾分爽朗的模樣,


    “好,都挺好的!不過有些事大哥您還不知道,”


    “就好比小五那個師父,那位隱世神醫廖先生,你一定不知道他是誰!他竟然是那個修羅將軍夜厭爵!”


    “聽說他來自夜家旁係,排名十九!”


    “妻主這次之所以來集秀營,也是為了那位十九叔,”


    “對了!!”


    忽然像想到什麽,江雲庭又說,“咱們那位妻主,你一定不知道,她竟然是王女!”


    “是王長女,夜卿!”


    “就是可惜了,可惜夜鶯已經……”


    “………”


    “?”


    江虞羲本是一副淺笑模樣,但忽然之間,他身形一僵,


    在雙耳失聰的此刻,沒再解讀江雲庭的唇語,而是徐徐地一抬眼,他凝視江雲庭雙眼。


    “……你說,什麽?”


    “王女,王長女,”


    “……夜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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