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商號本想派人迴來給您報信,可暗中似乎有人出手,”


    “那些報信之人全部失蹤,似是被人暗中攔下,”


    “直至前陣子,商號那邊才想出一個法子,讓我等進行偽裝,將人員打散,分批從不同關隘迴到幽州之地,”


    “期間也有一些兄弟為此失蹤,但許是那幕後攔截之人出了什麽事情,興許是被其他人絆住了手腳,以至於那些負責攔截的人手鬆懈了些……”


    “於是我等邊偽裝成軍士模樣,又恰逢這集秀營調遣兵馬,這才被轉移至此處……”


    那人說完這些後,又沉默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告知:“東家……”


    “夜王已死。”


    “三年前,夜王府滿門皆滅。”


    “在王府滅門的第二日,您的老師謝清儒於宮門前橫劍自刎,而謝羲和,謝郎君,也曾被打入天牢長達一年多,謝家為此遷居迴祖地……”


    “還有,卿王女。”


    那人似是哽咽起來,


    而江虞羲徐徐放下手中的酒杯,


    他也徐徐一抬眸,平靜而地問,


    “小卿怎麽了?”


    那人卻越發嗚咽,


    說,


    “十二年前,在您趕迴幽州的第二日,那邊就出了一件事……”


    當年曾祖父病逝,江虞羲不得不趕迴來奔喪,


    以及在曾祖父撒手人寰後,幽州這邊的許多事,勢必要由他負責,從此很難脫開身。


    在他走後的第二天,雙子峰山下,一家酒樓被夷為平地,


    又過了幾日,正值兩位王女的生辰,


    那一日驚雷電閃大雨瓢潑,附近的一座村莊卻在暴雨中大火連天,


    然而事後,所有消息皆被秘密掩埋,


    人間無夜卿,王女已身死。


    可江虞羲聽著那樣的噩耗,反而突兀一笑。


    昔日誓約曆曆在目,年少那人為他描述這人間盛景,


    她曾說,若這世間無淨土,來日你我成人後,便親手造一片淨土,還這天下人間朗朗乾坤!


    “那就說好了,他日你劍之所向,必為我刀鋒所指……”


    雙子峰上,梧桐樹下,


    年少時的江虞羲伸出雙手,穿過那人腋下,


    將那個身著一件雪白的小衣裳,貴不可言的小王女舉高起來,仿佛願她乘風而起翱翔九天。


    晨曦自梧桐林蔭中墜落,而他也笑得很溫和,


    “夜卿,我等你長大。”


    “待你年滿十八時,我來赴你這盛世之約。”


    那人本是有些惱,向來冷清的小臉兒沾染一抹紅,本想嗬斥讓他放她下來,


    可聽了這話,不知怎的,反而微微一歪頭,衝他露出一抹清澈幹淨的淺笑,


    “那就說好了,”


    “等我年滿十八時,你來赴約。”


    可她沒能成年,沒能活到十八,


    人間十二載轉眼皆成空。


    而也正是在那一日,他聽人說,青山,有人一襲白衣染血,死後屍身殘缺不全,容貌也難以辨認,


    卻因左側鎖骨一枚血痣,被人錯認成他,


    就這麽以他之名,埋骨青山。


    “嗬,”


    江虞羲忽而又一笑,


    “一夢十二年,如今夢已醒。”


    “這天下人間,依然還是那個天下人間。”


    沒有淨土,也沒有那人口中的盛世繁景,自此他徐徐起身,轉身之際路過一名看守,雲淡風輕地一抬手,卻拔出那人腰上的佩刀……


    “恩師已身死,”


    “謝羲和也已死,”


    “夜王慘死,滿門皆滅,”


    “她也死了。”


    那麽這樣的人間,又究竟還能有什麽意義?


    人間如地獄,卻隻剩他這麽一縷殘魂。


    …


    而今,集秀營中,牢籠之中,


    江虞羲又徐徐一垂眸,而後微微抬手,輕撫自己左側鎖骨上的這一枚小痣。


    這一盞朱砂小痣猩紅如血,但少有人知,這其實從來都不是什麽血痣,


    所謂血痣也不過是一種偽裝,


    他又陡然輕笑一聲,


    “膽大包天。”


    那眉眼似是逐漸冷靜下來,


    隻是想起地麵之上,他頭頂上方,那百丈之外,那些聲音,那些人,


    他鳳眸微涼。


    “女侯不日蒞臨,此為是非之地,”


    “夜鶯人在此處並不安全。”


    “小卿當年那麽護著她,從不願她涉險,也曾為她隔絕所有風險。”


    可如今這人卻不知怎的,竟主動跑來這麽一個危險至極的地方,


    不論用意何在,但是總歸,小卿所想護著的人,那他也得幫忙多護著一些。


    徐徐一抬眸,看向那困住他長達一年之久的牢籠,他那神色冰冷得可怕,


    “看來,計劃趕不上變化。”


    也是時候,該出去一趟了。


    …


    轉眼一個時辰後,


    “轟!!”


    一聲巨響突然響起,


    而另一邊,地表之上,


    那院落之中,言卿斜倚在一把座椅之中,眉眼之中多少有幾分嬌慵,


    那神色,那模樣,恐怕就連岑佑情本人見了都要做出一副活見鬼的表情來,


    完全是與岑佑情如出一撤,


    而在言卿對麵,一名白衣女子,披著一件如雪披風,她笑起來的模樣溫柔婉約,


    “你之前不是曾傳信,說女侯那邊對你另有差遣,”


    “本以為要過一陣子才會來此,怎麽突然提前了許多?”


    慕婉清微微一垂眸,拿起了一杯茶,似是輕抿了一口,但其實也隻是在唇邊沾了沾,並未飲用分毫,


    言卿眉梢一挑,以岑佑情的語氣說:“這不是那邊的事情解決了,就正好過來了。”


    慕婉清又一垂眸,而後又瞧了言卿幾眼,“你往日可從不穿這個顏色的衣裳,怎麽今日竟心血來潮?”


    她瞧著言卿身上那一件錦衣,


    方才窯礦這邊的管事將巡察使岑佑情來訪的事情傳到了集秀營那邊,慕婉清正好閑著沒事便立即來了,


    可是一來到這邊就察覺有些不對,


    乍一看倒是沒什麽,但不知怎的,她就是有些不安。


    大抵是一份直覺,而這些年來也真是多虧了這份直覺,很多時候她都能化險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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