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雋意徐徐轉身,他瞧了那位十九叔幾眼,才笑著說,


    “昨夜師父將我喚醒,卻問了我許多與言妻主有關的事情,隻是那些事情我所知曉的亦是不多。”


    “所以如今,不如您二位移步一敘?”


    他又輕瞥一眼二哥,而江孤昀神色一沉,仿佛就隻這麽一瞬,就已立即領悟。


    一旁老三江雲庭眉眼一冷,他蹭地一步擋在言卿身前,手中那杆紅纓長槍本已放下,可如今再度一把抄起用力緊攥。


    至於老四江斯蘅則是陰鷙冷笑,


    “怎麽!廖先生昨兒沒能如願殺了我家妻主,如今故技重施,是想重來一迴?”


    他對那事兒可是耿耿於懷,一想昨日醫廬那把刀,便很難有什麽好臉色。


    小六江雪翎則是茫然片刻,突然像反應過來,他連忙來到言卿身旁,並微微吸了一口氣,一把握住了言卿的手。


    “別怕。”


    他輕聲說。


    言卿:“?”


    我怕什麽?


    稀裏糊塗地看了看這江家小六江雪翎,正想把手抽出來,就聽那位十九叔開口,


    “昨日諸多事,廖某心有不解。”


    “不知小娘子可否為廖某解惑?”


    言卿皺了皺眉,


    心念電轉時,突然想起昨日這人似乎喂她喝了什麽東西。


    拜這所賜,那烈火信香被壓製,否則昨日那情況,冰火兩重天,還不知她得變成什麽樣。


    思量片刻後,她才說:“先進來吧。”


    說完就轉身。


    然而江斯蘅嗖地一下衝了過來,


    “妻主!!”他皺著眉,衝著言卿瘋狂使眼色。


    那什麽神醫不神醫的,肯定是沒安好心!


    昨兒甚至還差點刀了他妻主。


    如今把人放進來,那不是引狼入室嗎?


    言卿不知怎的,一看江斯蘅這副炸毛模樣就有點想笑,


    她仿佛知道江斯蘅在擔心什麽,於是說:“別急。”


    “我昨日,好似聽見他管我叫鶯兒。”


    “且他自稱是鶯兒的十九叔。”


    江斯蘅:“??”


    立即瞠目。


    他又猛地一扭頭,


    “……夜鶯的十九叔??”


    他眼底陰冷略有鬆動,他從不是黑白不分之人,他心裏明白他們這些人如今能活著,幾乎全是得益於夜鶯。


    那是恩人,活命之恩,恩情很重。


    可這個人竟然是夜鶯的十九叔?


    而那位十九叔則是長籲口氣,那神色多少帶上些悵然。


    “在下來自來夜王府,來自夜王府的第三分支第八旁係。”


    “曾於旁係之中排名十九,諸位可喚我為夜十九,亦可喚我為夜厭爵。”


    十九叔這話一出,言卿不是很了解那夜王府,也就大致猜出夜鶯或許與那夜王府有關,可江家幾人卻齊齊變色。


    尤其江孤昀,


    “老三,老四!”


    “知道!”


    這兩個人噌地一下,一個提氣一躍便是十餘丈,另一個則是噌地一下,一個鎖喉掐緊了那葉藥童的脖子,猛地一把將人扯入了梧桐小院,同時院門砰地一聲立即合上。


    老三江雲庭則是身在院外,立即巡察了一番,仿佛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確認了附近無人,隔牆無耳,這才一臉凝重地重新迴到院子裏。


    而此刻,那葉藥童一臉煞白,他震驚,茫然,也好似不敢置信。


    “廖……廖先生??”


    “您,您是……夜將軍??”


    可這,這怎麽可能?


    那位殺神將軍夜厭爵,不是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經戰死沙場了嗎?


    葉藥童本是棄嬰,被這廖先生撿來,並漸漸撫養長大。名為藥童,但其實廖先生更像他們這些藥童的養父。


    而他們這些人,自幼幾乎全是聽那位夜將軍的故事長大的。


    少年將軍,意氣風發,曾八次出征漠北,打得敵軍丟盔卸甲。


    十八年前,那人也才剛滿二十一歲而已,於一場戰役中被萬箭穿心。


    當時那一戰正是發生在幽州之外,幽州邊界,接壤漠北,若無那位夜將軍,若無那一戰,漠北士兵將踏平幽州,介時幽州大地將生靈塗炭。


    他們這些人全是罪籍,全是流犯之後,許多人都是因被先祖連累,所以才淪為幽州罪民。


    如此低賤的出身,沒人會管他們的死活,所以換言之,那位夜將軍相當於為幽州續了一命,強行從漠北士兵的屠刀之下挽迴了這些幽州罪民的性命。


    所以夜將軍死訊傳開,幽州也立即沸騰,當地之人曾萬裏送靈,白衣素縞,哭聲不絕,高舉夜族黑旗。


    甚至也曾有一些人為其建設廟宇,以香燭供奉,讓這位夜將軍享人間香火。


    隻是這些事全部止步於三年前。


    當時衙門不知抽了什麽瘋,突然下令搗毀那些戰神廟,自此廟宇變廢墟,而這位夜將軍,也逐漸成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禁忌。


    此時,江孤昀勉強定了定神,隻是他那嗓音多少變得沙啞了些。


    “您當真姓夜?”


    夜厭爵沉默片刻,才徐徐自懷中取出一枚黑金令。


    濃黑如夜的底色,鎏金的字體,鐫刻著夜之一字,而右側則是一行小字。


    十九,厭爵。


    “這東西,我想凡是聽聞過夜家,聽說過夜王府的,都不該陌生。”


    而江孤昀一時啞然。


    夜家。


    夜王府。


    夜鶯。


    夜厭爵。


    之前得知夜鶯姓夜,但江孤昀並未多想,這天底下夜姓之人何其多?


    夜之一字,在這大梁王朝並不罕見,甚至十分普遍。


    因夜之姓氏,乃是這大梁第二姓!


    若天下二分,至少一半人姓夜,隻是早在許多年前,許多夜姓之人,便已改頭換麵,隱去姓名,不再以夜姓自稱。


    而從前那些夜姓之人,並非來自同一族群,但有人入朝為官,有人參軍入伍,有人或許是一方富商,也有人是販夫走卒,亦或有人曾被流放幽州,淪為罪籍流犯。


    很久以前許多人以夜之一字為榮,以這一姓氏為傲。


    而在此之前,江孤昀或許曾想過,夜鶯的身世定然來頭不小,可這姓夜的這麽多,他卻根本不知那是哪一個夜。


    直至今日,直至此刻。


    夜王府,


    夜鶯。


    所有夜姓之人的源頭,那個傳承至今已有六百多年,曾有建國之功的夜家,無數兒郎前仆後繼,為大梁鎮守四方邊防,為國為民戰死了一代又一代的夜家。


    曾救死扶傷,護佑國土的夜家。


    也是那個巔峰之時,可與女帝平分天下的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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