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萱呆愣在原地。


    雖然太醫的話沒有說完,但是聽到這裏,她哪裏還有不清楚的啊。


    合著就是太醫覺得她肚子裏的孩子和她這個做母親的,隻能保一個唄?


    宋知萱第一反應是感到莫名其妙,她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理解錯了,或許宮裏還有別的女人懷孕了?


    不過轉念間宋知萱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她就算不相信自己不相信皇帝,但是還是相信乾坤袋的。


    也是因此,宋知萱更加覺得奇怪了,她不由得皺眉,不明白太醫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判斷,她自己是能感知到腹中孩子的存在的,孩子健康著呢,她自己的身體狀態也是前所未有的好。


    宋知萱想了許久,依然不明白為什麽,她腦子裏滿是不解。


    直到裏麵又一次傳來太醫的聲音。


    太醫小心翼翼的看著皇帝陰沉的臉,皇帝的樣子明擺著,即使是現在他依舊是無法接受太醫的診斷結果,太醫隻覺得自己腦袋都有些暈乎,但是他考慮到他所清楚的宋知萱的情況,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開口。


    太醫忐忑的說道:“皇上,過不了多久便是靜妃娘娘生產的日子了,還請皇上早日做決定,微臣也好提前準備用藥。”


    他的聲音如果有實體,想必已經抖出殘影了。


    皇帝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臉色難看極了,眼底的不滿仿佛要凝成實質。


    皇帝的注視壓迫感太強,太醫隻覺得自己渾身都在冒冷汗,但凡有的選,他根本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給皇帝潑冷水,根本不可能這種情況下逼著皇帝做抉擇。


    太醫也是沒辦法,他從醫多年,以他的判斷,宋知萱身體虧空得厲害,有了身孕以後甚至還不幸中了毒,原本那毒是沒什麽太大的問題的,但是宋知萱就那麽倒黴,她的身體情況特殊一些,以至於毒素殘留,導致她如今的身體根本沒辦法繼續孕育孩子。


    這各種因素疊加,太醫悲催的發現,即使這個孩子來之不易、異常珍貴,皇帝也必須做出取舍。


    太醫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心想,現在做決定總比到時候孩子大人都保不住得好。


    想到那個場景,太醫覺得自己的小命大概也是保不了了。


    太醫想到這些,又硬著頭皮補充了幾句:“皇上,靜妃娘娘的身體狀態太過特殊,正常生產的危險性實在是太高了,不如皇上此刻當機立斷,隻留一位,微臣還是有很大的把握的。”


    太醫頓了下,想了想,又說道:“皇上,微臣也沒有想到會出現今天的狀態,微臣才疏學淺,這是微臣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太醫這一番話說完,皇帝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而外麵的宋知萱卻是愣住了,太醫的話喚醒了她的記憶,宋知萱後知後覺的想到自己有了身孕以後發生的一些事情。


    剛有孕不久,那時麗貴妃和愉妃都在在,愉妃因為與麗貴妃有了摩擦,便將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特意帶了不少東西來看她。


    兩人起了一些小小的爭執,宋知萱思考一番選擇率先出擊,她自己給自己用了一點點藥,當時宋知萱考慮得非常周到,她是絕對不可能讓藥物影響到自己腹中的孩子的。


    所以精挑細選了刺激最小的丹藥,甚至這丹藥的刺激性都近乎於無了,它還有解藥。


    但是當時的宋知萱沒有想到自己體質特殊,太醫們也沒有察覺。於是感覺身體狀態非常良好的宋知萱,便沒有第一時間服用解藥,所以過了幾個月以後,那藥便稍微浮現出了一些副作用。


    不過由於它本身就不是什麽刺激性很強的藥,副作用也可以忽略不計,隻是她自己稍微難受了一些,對自己的身體和對腹中的孩子,都是沒有半點後遺症的。


    宋知萱不知道太醫為什麽會如此驚弓之鳥,她一點點小問題便說得如此嚴重,思來想去她也隻能將其歸為醫術不佳。


    宋知萱此刻心裏升起一抹不悅,任憑哪一位母親聽到別人言之鑿鑿的說自己的孩子不好,都不會開心,她此刻麵對的場景似乎還要更加嚴重一些。


    這太醫竟然是認真的在告訴皇帝,自己與腹中孩子隻能活一個,所以讓他盡快做出選擇。


    宋知萱翻了個白眼。


    就在宋知萱打算現身,親自讓太醫好好說道說道自己的情況時,她突然聽到了皇帝的聲音。


    皇帝的聲音讓她下意識的頓住了腳。


    宋知萱又開始緊張,她無意識的咬住了嘴唇,她剛才竟然因為激動,將皇帝這個當事人給忘了。


    宋知萱此刻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緊張,隻是皺著眉頭去聽皇帝的話。


    她聽見皇帝說:“若是朕一定要你都保住呢?”


    皇帝話音剛落,太醫便跪倒在地,他聲音都是顫抖的:“皇上恕罪,微臣才疏學淺,恕微臣無能,皇上恕罪。”


    宋知萱隱約覺得那太醫都快趴在地上了,想必是真的害怕。


    宋知萱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算是什麽滋味,她隻是皺著眉頭,感覺多少有些失落。


    她也不清楚這失落因何而來。


    就是感覺心裏多少堵得慌。


    她看了皇帝一眼,又默默的收迴了眸光,她不敢注視皇帝太久,怕被察覺,她現在也不想看到那個太醫,便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耳朵卻本能的豎起。


    於是宋知萱便清楚的聽到皇帝有些疲憊的聲音。


    皇帝看著眼前的太醫,滿腔怒火早就在一開始發完了,此刻他想到現狀,唯有數不盡的無奈,皇帝閉了閉眼,說道:“你這是為難朕。”


    太醫隻覺得自己的冷汗滿的更快了,他伸手顫巍巍的抹了抹額頭,小心翼翼的說道:“皇上,靜妃娘娘情況特殊,還請皇上盡早做打算,微臣,微臣也好盡早準備配藥,這藥得在靜妃娘娘生產前一月讓靜妃娘娘服下,效果才最好,所以皇上你……”


    太醫說到一半,識趣的閉了嘴,根本不敢抬頭看皇帝臉色,他甚至恨不得挖個坑直接鑽進縫裏。


    太醫沒說出口的話皇帝秒懂,就連站在角落的宋知萱也在第一時間明白了。


    無非就是太醫需要皇帝確切的答案,問他到底是想要大人啊還是想要孩子呢?太醫也好根據他的需求為自己配置專門的藥。


    太醫話音落下,宋知萱下意識的攥緊了衣袖,然而等待她的卻是長久的沉默。


    就在宋知萱都有些難以忍耐的時候,她才聽見皇帝疲憊的聲音。


    她想她會永遠記得他此刻的話。


    皇帝一字一句的說:“配吧,你都配著。”


    對於皇帝的反應,宋知萱猜到了,但當這句話在她腦海中的時候,她覺得無所謂,然而真正落到自己耳朵裏,宋知萱卻突然覺得難以接受。


    宋知萱不知道自己心裏怎麽會如此難受,自己明明對皇帝的情況一清二楚,他不可能有別的孩子了,除了自己沒有人能為他生下孩子。


    孩子對皇帝多麽重要,宋知萱覺得自己是很清楚的,孩子便是皇帝的希望。


    自己和孩子擺在他麵前,當他隻能選擇其一的時候,皇帝是隻可能選擇孩子的,他或許會痛苦會猶豫會舍不得自己,但是自己怎麽能跟孩子比呢?


    不對,不單純是孩子,是未來,自己怎麽能跟皇帝想要的未來相提並論呢?


    麗貴妃與他自幼相識,甚至麗貴妃對皇帝登基還出了力,但即使如此,兩人之間的情分在皇帝眼裏都是那樣的淡薄,自己一個無權無勢的空有美貌的女人,在皇帝心裏又能算得了什麽呢?


    宋知萱突然想笑,她的笑容裏滿是嘲諷。


    她突然想到一段記憶,據說麗貴妃死之前竟然還抱著皇帝曾經送給她的定情信物。


    宋知萱不由得在此刻同情起了那個女人,同時也同情自己。


    自己竟然在這些日子裏,在皇帝的溫柔和寵溺裏,真的開始迷失了。


    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此刻宋知萱突然感覺自己記憶力好了許多,她腦子裏冒出了無數往事。


    她甚至在這個當頭,想起了前世慘死的局麵。


    她靈光一閃,想起重生後和皇帝的相處,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她想到麗貴妃,麗貴妃仿佛是為皇帝而生的一般,她的一切時間都用來揣摩皇帝的情緒和臉色。


    她確實惡毒且偏執,可她極其看重皇帝。


    宋知萱突然在這個當口,忍不住想,自己上輩子的死,兇手是麗貴妃,那有推手嘛?


    不想還好,宋知萱一想就覺得自己可笑至極。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隻知道自己在宮裏待了這麽久,還是有長進的,她居然還情緒這樣崩潰的情況下,沒有不顧後果的離開,而是在看到冬月的第一眼,便吩咐冬月輕手輕腳的取走了食盒。


    並且在離開之即,宋知萱還特意冷著臉警告了禦前伺候的太監。


    她一字一句說得認真極了,她說:“不要告訴皇上本宮今日來過。”


    說著,宋知萱用平靜的眼神將太監挨個掃過:“如果你們想活著的話,便將本宮今日出現之事帶到棺材裏。”


    宋知萱迴到自己宮裏才泄了氣,她縮到自己的搖椅上,滿臉帶著不開心的她此時竟然還有功夫安慰自己,她覺得自己的處理方式真的挺厲害的。


    宋知萱也不清楚是為什麽,就是下意識的不想讓皇帝知道自己撞破了這件事,她覺得自己不想看著皇帝想方設法的安慰自己了。


    她覺得沒意思。


    宋知萱想,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有沒有用,要是皇帝知道自己撞破了今日之事,自己該以怎樣的姿態麵對他呢?


    無所謂?生氣?失望?


    宋知萱不知道。


    不過現實是,她的話真的很有用,她離開以後,禦前伺候的太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目相對之間,彼此都瞬間get到了對方的消息,然後一個兩個都裝作無事發生,開始去處理自己的事情。


    而恰好皇帝此刻也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所以向來敏銳的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到不對勁兒。


    太醫離開後,他一個人在屋裏待了許久。


    他覺得上天對他真的是不公平,為什麽他喜歡什麽,上天就熱衷於奪走什麽?為什麽要讓他做如此痛的抉擇?


    皇帝陷入兩難境地。


    宋知萱對他而言,非常重要,他真的覺得自己難以割舍,他希望這個人能好好的,永遠的陪在自己身邊。


    但是她腹中的孩子,對他而言也很重要,孩子是他的希望,是他的未來。


    說真的,即使是宋知萱懷了身孕,皇帝依舊不覺得別的妃嬪能有這樣的好運,他清楚自己的情況,將這個孩子的到來稱之為僥幸,他不覺得自己還會有別的孩子。


    皇帝閉了閉眼,隻覺得心如刀割。


    曾幾何時,他曾發自內心的認為,他以為這個孩子是上天的饋贈,他以為是他的幸運,他以為是上天終於垂憐,所以上天才會讓宋知萱懷上他的孩子,而不是別人。


    皇帝哪能想到,有一天他得麵臨如此難的抉擇。


    ……


    皇帝晚膳時間出現在宋知萱宮裏的時候,他在門口站了許久許久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緒。


    然而當他看到宋知萱的第一眼時,他頓時變了臉色。


    宋知萱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外人一眼看便清楚是受了重大打擊。


    皇帝皺著眉頭問道:“萱兒,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臉色怎麽怎麽會這麽難看?”


    宋知萱怔怔的看著皇帝,他除了眉宇間多了一絲倦意以外,別的都還好,神色沒什麽異常,若是自己今日沒能撞破,單純觀察他,估計死了都發現不了異常。


    意識到這點的宋知萱剛好聽到皇帝擔心的話語,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問道:“臣妾的臉色很難看嘛?”


    皇帝皺著眉頭,眼底帶著擔憂:“發生了什麽?”


    皇帝沒有迴答宋知萱的問題,但是他的表情卻告知了宋知萱答案。


    宋知萱看了看皇帝,在想想自己,閉了閉眼,在心裏罵自己沒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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