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簷下一顆燈泡白慘慘地照著院壩。


    二十幾個渾身酒氣的男女吵吵鬧鬧,場麵混亂。


    其中兩人手上分別提著柴刀和斧頭,大喊著要砍了核桃樹,說是這棵樹擋了他家裏的財運風水。


    劉爸提著扁擔上前阻攔,人群中一個叫尤軍的男子,立即給旁邊幾個小弟使了個眼色。


    就有人走上前去,卻是左右架起劉爸,口中說著“別衝動別衝動”,倒是趕來勸架的樣子。


    陡然砰的一聲,劉爸肚子上挨了一腳,動手的便是那個手持斧頭的男子,乃是前方林家的林海。


    原本就是個體魄健壯的青年,這一腳踹得劉爸悶哼一聲,頓時便有點喘不上氣來。


    然而卻是還在被幾個殺馬特糾纏著手腳,根本無力進行還擊。


    見此情形,劉小風已是紅了眼,手裏舉著一把菜刀衝上去,大喊著“我砍死你們。”


    這一喊之下,隻見那林海將腦袋向著劉小風一湊,拍著天靈蓋說:“來,有種你向著這裏砍,別手抖哦,向準一點。”


    劉小風目眥欲裂,然而對於普通人家的孩子,自小又是個乖巧聽話的三好學生,心裏再怒,真砍人還是下不去手。


    那菜刀在手上高高舉起,額頭上青筋爆綻,卻是遲遲下不去手。


    “敢嘛,軟蛋?”林海抬起頭,嘴角流露出冷笑,忽然一巴掌甩在劉小風臉上,啪的一聲,特別清脆,“媽的,窩囊廢,浪費老子表情。”


    “林海,你別太過分了!”劉小雅衝出來,趕緊拉走弟弟,奪過他手上的菜刀,兇狠狠地瞪著一群流氓。


    劉媽也衝了過來,將一雙兒女護在身後,極度憤怒地說道:“你林家不要太欺負人了!”


    那林海“哈哈哈”笑了起來,姓林的一幫人也跟著笑。


    而尤軍和他那幾個小弟像看好戲一般,吊兒郎當的站在一旁。


    隻聽那林海說道:“我爺爺沒鬥過你們家,不過那都已經過去了,現在我們就是明擺著要欺負你們家,怎樣?有種放馬過來啊。一家人全是窩囊廢,窮逼,有我林家在一天,你們劉家在這個寨子裏就別想翻身。”


    劉、林兩家積怨已久。


    林海的爺爺年輕的時候,因為一些偷雞摸狗的事,被那時的聯防隊長,也就是劉小雅的爺爺送進了監獄。


    這期間,林家無數次找上劉家爺爺,希望他能夠網開一麵,幫著把這事偷偷遮蓋過去。


    在林家人看來,其實事情也不大,就是偷了人家幾隻雞而已。


    至於偷豬偷牛這種事,從來不曾有人察覺,也就當從未發生過,自是絕口不提。


    一次次提著禮物往劉家跑,一次次被劉家爺爺斷然拒絕,最終林家爺爺就被判了幾年勞改。


    兩家的梁子便是就此結下。


    後麵兩個爺爺輩的鬥了一輩子,直到死,林家爺爺都沒鬥過劉家爺爺,含恨而終,據說死不瞑目。


    事實上,劉家爺爺因為過於耿直,甚至不近人情的性格,一輩子得罪的人可不少。


    如今已然故去,但遺留下來的一些問題,仍在存續著,影響著一家人的生活。


    歸根結底,劉爺爺一生堅持的是心中對某種信念的忠誠,隻做自己覺得對的事。


    但對於後輩產生的影響,便又顯得他極其的自私。


    即便是在劉爸這個老實巴交的漢子心裏,也是非常地憎恨父親。


    因而父子兩人的關係一向不好。


    誠然,也都是些陳年往事,一個已經入土之人,是非功過也隻能是任後人評說。


    如果沒有林家一直以來的耿耿於懷,想必也沒有多少人還記得那個成天不苟言笑的老人。


    無論如何,在林家人的心中,這樁恩怨既然還在持續,而現今能夠把劉家狠狠踩在腳底下,斷然沒有冰釋前嫌的道理。


    事實上,林家人在發達了之後,何嚐不是在用欺壓劉家的方式,在向周圍人證明自家如今的成就和實力。


    大概這就是林家人認為的揚眉吐氣。


    矛盾就是這樣慢慢積攢起來。


    以往雖常有口舌之爭,然而真正動起拳腳的時候倒也不多。


    今夜因著尤軍等人跑過來找一幫林家子孫喝酒玩耍,中途便說起了這些事。


    林家和劉家一樣都是兩代人,隻不過林家枝繁葉茂,父親輩兄弟五個,兒子輩的兄弟姊妹就多了。


    年紀也多是十五六到三十一二之間,和尤軍等人也都是可以玩到一起去。


    自然都知道此人在林城混得還不錯,手底下一幫兄弟,成天軍哥軍哥的叫著。


    因而這就像是一幫酒肉兄弟的互相裝逼。


    尤軍這邊負責壓陣,林家這邊負責衝鋒,在這樣一個寂寥的夜晚,何嚐不是一場樂子,一番談資。


    事實上還有第三道身影的存在。


    “建哥,看著又要打起來了,你不過去看看?”


    “不著急,這種事情,要在關鍵的時候出麵,才能顯示出自己的能量。”


    “還是你有智慧。……那尤軍真混得很好?我看你好像也很給他麵子。”


    “江湖朋友嘛,也就是那樣處著。”


    人群之外,無人在意的地方,康建氣定神閑觀望著事態的發展,臉上始終帶著淡然的笑意。


    從氣質上便能看出,他不是林家以及尤軍那種貨色,而這樣的爭鬥,在他而言更像是一出好戲。


    大家的年紀相差不大,一個寨子或是附近幾個寨子的人,平時也都還算相熟。


    今夜聚在一起喝酒,心血來潮玩這麽一出,在康建看來,也算是幫了他一個忙。


    一場可以將逼裝得恰到好處的遊戲。


    心裏這樣想著,康建不由得揚了揚嘴角,此時,那邊又傳來了吵鬧聲。


    卻是劉小雅在說道:“林海,你不要太看得起自己,自認為有幾個臭錢,就覺得老子天下第一?你也就是個垃圾。”


    “錢?”林海大笑幾聲,“錢我是沒多少,不過比你劉家多也就行了。……聽說你在省城給哪個富豪的家裏當保姆?看你這麽硬氣,該不會已經睡到男主人的床上……”


    “啪”的一聲,這一巴掌卻是劉媽甩在了林海臉上。


    隻見劉媽紅著眼眶說道:“林海,你也有姐姐妹妹吧,你……”


    話還沒有說完,見林海被打,一幫人不由分說衝了上來,一陣推推搡搡,罵罵咧咧。


    那林海陰沉著臉,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冷笑道:“這麽急?看來是真睡過了啊。要不你也陪老子睡睡,比起那些老男人,老子可就厲害多了。”


    “操!”劉小風哪忍得了有人當眾如此羞辱姐姐,頓時暴吼一聲,兇猛地衝進人群。


    劉小雅想拽劉小風沒拽住,情急之下,也跟著衝了進去,迅速地被人群圍了起來。


    康建眼看時機成熟,快步走上前去,像個和事佬一樣地說道:“有話好好說,大家別衝動,林海!你還想砍人嘛……呃……”


    突然地一愣,前方混亂的人群也是在此時從吵嚷中逐漸安靜下來。


    隻聽得“吱呀”一聲,那菜園的柵門被推開,一道身影從裏麵走出來,走到燈光底下。


    “我在蹲坑啊喂,你們不能換個時間嘛。”手裏耍著一把蝴蝶刀,一身樸素的陳陽皺著眉,“你們這樣搞得我很尷尬。”


    漫不經心的口吻,蝴蝶刀在手上跳著舞,踩著燈光一步步地走來。


    林家人自然不認識他,隻是因為突兀出現的身影,不由得都愣了一愣。


    然而,那尤軍和七個小弟卻是渾身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他們對那把蝴蝶刀無比眼熟,它是從七個殺馬特的手上搶過來的,捅過尤軍十八刀。


    看著跳舞的蝴蝶刀,尤軍身上便開始隱隱作痛,下意識地後退兩步,吞了吞口水。


    他在混混的這個群體也算是個狠人,一般情況下,如果是被砍得遍體鱗傷,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毛骨悚然。


    然而,當天被連捅十八刀的滋味,那種瀕臨死亡,又被突然救活過來的感覺,委實讓他記憶深刻。


    而讓他更加感到畏懼的,不是陳陽真敢捅人——捅人誰不會,隻要心夠狠,這不是什麽難事。


    可是捅完人之後,還能讓自家大哥卑躬屈膝到處求人托關係,費了潑天大力,才總算是把這件事情按下來。


    如此顯而易見的事,就算是個再愚蠢的人,也知道這少年的背景有多厲害,在場的這些人,誰他媽敢招惹他。


    林家人卻是不知道這些,見到原來隻是個年紀不大的男孩子,便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軍哥,居然還有人在你麵前玩刀,那句話怎麽說來著……關公門前耍大刀……對吧?”


    “你別說話。”


    “啊?”


    “老子叫你別說話,你他媽找死別拉著我墊背啊混蛋。”


    在尤軍的這一吼之下,所有人錯愕地看向他,隻見他的表情由驚悚逐步轉變成了懼怕。


    一瞬間,莫名的被恐懼死死抓住,尤軍想轉身就跑,誠然,這無疑是個明智的選擇。


    卻是突然聽得陳陽輕輕地笑了兩聲,隨後說道:“尤軍,你家裏人還好嗎?代我問候他們。”


    笑聲不大,話音也不高,就是讓尤軍有種攝魂奪魄的感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殺氣凜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卡並收藏殺氣凜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