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個一直以來,都沉浸在站起來的幻想當中,從來都沒去真正想過栓柱為什麽會留在這裏。為什麽會毫無怨言的照顧他。


    隻要留意觀察,不難發現兩個人之間的情誼,那種不經意間就流露出來的真情,是騙不了人的!


    劉大個仔細觀察,很快發現了問題。尤其是那個小丫頭長樂,很可能就是他們倆的孩子。


    劉大個立刻聯想到四春的初夜, 更加肯定栓柱就是四春的相好的。


    他隻能給拴柱這樣的身份,因為他覺得隻有他才是四春正兒八經的老爺們,當家掌櫃的。


    維權才是當務之急!


    晚上, 四春鏟地迴來,做好飯菜,一家人吃過飯,四春迴屋洗洗上炕,剛準備躺下,劉大個問她:“我是不是好不了了?”


    四春拿枕頭的手頓了一下:“誰說的?你不要一天沒事瞎尋思,專心看病,總有一天能站起來!”


    劉大個嘿嘿笑了,那一聲笑比哭都難聽,四春不自覺的抖了一下。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總躺著啊?”這是劉大個自從癱瘓以後,頭一次對四春說出這樣的話。


    四春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她把頭重重的砸在枕頭上,慢慢閉上眼睛。


    幹了一天農活,迴來還要洗衣做飯,給劉大個擦身子,伺候他拉尿,她已經很疲憊了。


    劉大個伸手猛的抽掉四春的枕頭:“你咋不說話呢?你早都伺候夠我了,巴不得我死呢?”


    四春被抽掉枕頭,頭磕在炕上,她睜開眼睛看了劉大個一眼,心裏歎息一聲。


    劉大個瘦了,一米八的身量,隻剩下一把骨架子了。


    他不是個傻子,癱在炕上一年多了。為了少給人添麻煩,他不敢喝水,不敢多吃東西,要不是心裏存著站起來的希望。這種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他早就崩潰了。


    讓他發泄發泄也好,四春知道心裏有苦說不出來的滋味,女人還可以大哭一場,男人卻要忍著,流不得一滴眼淚。


    四春拉住劉大個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劉大個還想說的惡毒話,立刻憋在了嗓子眼裏,怎麽都說不出口了。


    四春才二十七歲,下半輩子就這樣毀到自己手裏嗎?


    劉大個感覺自己的心被一隻手一點點撕開,血流不止,心痛不已!


    看著四春一會的功夫,就睡著了,他忍不住流下悔恨的淚水:“我這是在幹啥呢?非得往她心上捅刀子嗎?”


    劉大個把身體靠在牆上,借著朦朧的月光,看著熟睡中的老婆孩子,這是一個多好的家呀!


    漂亮賢淑的老婆,可愛的兒女,他本該是他們的依靠,可現在卻成了她們的累贅。


    劉大個不後悔當初的選擇,如果讓他再選一迴,他還是會毫不猶豫的跳進冰窟窿裏。


    老天爺給了他最美麗的東西,卻不給他守護的能力。


    北炕傳來弟媳婦金玉毫不掩飾的喘息聲,劉大個知道,那是歡愉過後的輕吟。


    每次北炕傳來這種聲音,他的心也會躁動,但身體毫無反應。


    四春才二十七歲,就這樣在煎熬中度過下半輩子嗎?


    想起栓柱那副溫潤如玉的樣子,淚水再一次劃過劉大個的臉頰。


    那個男人,就算自己不癱瘓的時候,怕是也比不上吧!


    栓柱天生就是一個親和力很強的人,他臉上的微笑,讓人無法拒絕。


    也許,四春跟他走,才是最好的歸宿。


    想到這裏,劉大個覺得他的心更疼了,他還是舍不得啊!


    劉大個整整坐了一宿,後半夜,外麵竟然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天快亮的時候,他感覺四春快醒了,他用手拄著炕,慢慢的挪過來,躺在四春身邊。一眼不眨的看著她。


    直到四春翻了個身,他才急忙閉上眼睛,裝作睡熟的樣子。


    四春睜開眼睛,穿衣起來了 ,即便外麵下雨,下不了地,家裏的活計也不少,孩子們的鞋都穿破了,還要做一批新的。棉衣服已經拆過了,也要趁著下雨天做好。


    劉大個他娘年齡越來越大了,眼神也跟不上去了,還好有四丫幫忙,要不這一大家人家,四春就算長八隻手,也忙不過來。


    而且四春想給長樂做一雙鞋,繡花鞋,很漂亮的那種,九年了,她沒有為女兒做過任何事,心裏虧欠,她想彌補她一點。


    吃過早飯,七丫忙著拾掇桌子碗筷,打掃房間。農戶人家過日子,即便家徒四壁,也要收拾的幹淨利落。


    四丫坐在炕上納鞋底,四春在給鞋麵繡花,再有兩天的功夫,長樂就能穿上新鞋了。


    劉大個他娘坐在外屋門檻子上,看著外麵雨蒙蒙的天,小聲嘀咕:“有錢難買五月旱,六月連雨吃飽飯。好年頭啊!”


    正念叨著呢,栓柱背著長樂跑進了大門,長樂的身上披著栓柱的衣裳。雨不大,路也不遠,但栓柱的頭發還是被淋濕了。


    劉大個他娘看了爺倆一眼,微不可聞的歎了一口氣:“都是苦命人啊!”站起身來,把路讓開了。


    栓柱進了屋,把長樂從後背上放下來。正準備進屋。剛巧金玉從西屋出來,倆人擦身而過,栓柱明顯的感覺到,金玉的小手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


    栓柱皺了一下眉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進了西屋。


    劉大個也已經起來了,正滿臉笑意的看著他的四個兒女在炕上打鬧,孩子們的歡聲笑語,讓他的心裏踏實。


    什麽都可能變,但四春給他生了四個兒女,他(她)們管他叫爹,這個絕不會變。


    看見栓柱進了屋,劉大個的臉色慢慢的冷了下來。


    四春看見栓柱來了,趕緊過來幫忙,劉大個不動聲色的看著兩個人把自己的長褲脫掉。隻留下一條短褲。


    光祖跑過來,摟著劉大個的肩膀:“爹,又要紮針了!你疼不疼啊?”


    劉大個扳過兒子的小腦瓜,在他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還是我兒子疼我,別人都白扯!”


    四春拿針盒的手,不自覺的抖了一下,自從她和栓柱抱過一次,她總覺得自己做了對不住劉大個的事。


    每一次劉大個說話,她都會覺得,他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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