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士兵點亮小黑屋的油燈就走出去把門緊閉,魚照初的身影愈加清晰。


    魚照初走到我身邊,他戴著那個代表威嚴的麵具,俯視著我,我緊了緊頭巾不敢看他。


    “那個自稱熒祝王的人,他來時,有什麽預兆嗎?”


    魚照初開口,他的聲音有些力氣了,但依舊嘶啞。相比於之前發出聲音那般費力,現在好了很多。我好奇的看了他一眼,立刻低下頭。


    “沒有預兆。我當時快被一個嫖客打死了。那個熒祝王憑空出現的,所有人身上都燃起來火……”我低著頭,捂著麵前的頭巾,忽然一把琉璃匕首出現在我視線裏。


    我悄悄抬頭看了他一眼,立刻把頭低下來:“侯爺這是幹什麽?我這次可什麽都不知道。”


    “熒祝王是什麽樣子的?”他問我。


    “龍遊心,就是侯爺在刑場殺死的那個,一模一樣。”我有些生氣,還在怨他舍棄我。可我心裏像有兩個小人兒在打架,一個問我何德何能魚照初會護我,能為侯府做事是積了八輩子的德。一個說魚照初冷血無情,除了自己的權力與地位他什麽都可以舍棄,他舍棄了我,於我而言就是惡人。


    他蹲下身來,把琉璃匕首強行放到我手裏,匕首躺在我手心裏,仿佛殺死了我心裏的兩個小人兒。


    “你怨我?”


    我裹緊頭巾,把頭低的更低:“你是青麟侯,我等沒有怨恨之理。”


    “罷了。”他起身,順手想要扶起我,我本能的躲開了他。


    我跪伏在地,裝作恭敬問他:“侯爺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愚龍,事情已經發生,你怨我是應該的。隻是別再負氣離開侯府了,那個自稱熒祝王的人還會來找你。隻有我們能護你。”


    “侯爺認錯人了,莫要與我說這些,小心我說錯了話被有心之人聽去,傷害了侯爺。”


    他輕輕歎息一聲就走了,門又被上了鎖。


    這破屋子,我一腳就能踹開,值當的上把鎖?


    我聽著魚照初腳步漸遠至聽不見聲音,我悄悄的溜到門邊,仔細聽聽外麵無人,直接一腳踹開門準備跑,井邊飲水的引秋看了我一眼,沒當迴事,繼續喝水。我也裝瞎,衝著後門就跑過去。


    “你當別人是瞎子還是聾子?這麽大動靜誰能聽不見?”她坐在井邊,看著我說。


    隻要沒人抓我,我就繼續走。


    “沒人抓你,是侯爺的令。那個破鎖,本來就沒鎖。無論你跑到哪裏,都有黑甲士兵,抓你迴來也不是難事。”


    “我又沒犯什麽事,抓我幹什麽?”


    “你真應該做個啞巴,起碼別人說話能聽進去,而不是在這紅口白牙一一反駁。”


    我扒著後門,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迴來!”引秋命令我。


    見我不動,她走過來把我拉進閣樓裏。


    “為什麽就不肯承認呢?你不願意走。”她假裝看穿一切的樣子。


    “我怎麽不願意了?我隻是沒能耐,在外寸步難行。但凡我有點本事,你們都抓不到我!”麵對引秋,我還是不願有隱瞞。她應該是和我說話最多的人了。


    “所以,我拉你迴來,這個台階下的還滿意嗎?”她奸笑著看著我。


    我扭過頭不理她,臉上臊的發燙,這個女人,怎麽能把別人的心裏話說出來!


    她笑笑繼續說:“剛才你和侯爺說話的態度我可聽見了,別怪我沒提醒你,上一個敢和侯爺這麽說話的,已經死了。”


    “上一個,是誰啊?”


    她故作神秘的告訴我:“秦平……”


    “秦平救了他,也救了很多人,他是為了大義而死。”我反駁道。


    她笑話我認真的模樣,笑了好一會兒才捂著肚子停下來:“你沒發覺,你和侯爺越來越近嗎?”


    “沒有,我覺得大家都這樣啊。”


    “我們可不敢。那被視為祥瑞的青麟侯,他的近處是災禍。”她突然不笑了,表情嚴肅,看得我不寒而栗。


    “你在說什麽啊…”


    “我在說,隻有和他親近的人才會放下戒備跨越身份,言語才如此隨意。如果是別人敢對他夾槍帶棒的說話,早就被挫骨揚灰了。你可得小心點,會有災禍呦……”


    “有災禍那是因為青麟侯甘願在危險之中啊…”


    “真聰明。”她摸摸我的腦袋像是賜予一種獎勵。


    “無所謂了,反正我的人生一直很被動,如果被推向災禍,那就是災禍吧。即便一切發生的如命中注定般無奈,我還是會難受,我難受他把罪責推給我。我本來就打算去承受的,他裝一下不舍與心痛都好啊……”


    “那麵具就是用來遮蓋表情的,他做青麟侯十幾年快二十年了,就算摘下麵具他也裝不出表情了。你知不知道天下多少雙眼睛眼巴巴的盯著他,就等著他露出破綻推他下馬。監察使更是恨不得把眼睛懸在魚照初頭頂。”


    “我知道,可我就是難受。”


    “你受刑那日,他在皇陵也在遭受生不如死的折磨,讓你受刑擔罪,是兵行險招。成了,大家都相安無事,若不成,整個侯府,都陪你一起死。好在你足夠忠誠。當時侯爺令霞錦族花家姐妹把你的身體從刑場偷迴來,後曆時三月將你複活,我們都感念你當時之忠勇…所以,侯府上下都會對你感恩戴德,如此待遇,放別人身上,都是死後殊榮,你是唯一一個可以活著感受此等殊榮的人,你沒發覺自己的地位變高了嗎?”她眨巴著眼問我。


    “哎,不對吧?你怎麽知道我是誰啊?我複活的和以前一模一樣嗎?為什麽我能複活?別人也能嗎?”


    “別人很難,你很容易,魚照初說的,你的身體和別人的不一樣。至於我為什麽知道你是誰……那是因為我們和花家姐妹商量後一致決定,把你的頭發變成紅色…雖然臉變了,可這火一樣的紅,多遠都能一眼認出你呢!”


    我隨手拿起一把鏡子,扯掉頭巾仔細一看,真的是紅色…


    “好醜啊…你們怎麽想的?還不如光頭呢!”


    “別不識好歹了,這頭發我們染了很久的!染料可是從白雪戈壁偷來的,價值連城的!”她瞪大眼睛指責我不識貨。


    我揪著腦後的頭發,質問她:“這幾個卷是怎麽迴事?”


    “我幫你燙卷的,高級吧?”


    “這頭發跟爆炸雞窩一樣啊!剃了剃了!”我叫囂著,她卻心疼的一把捂過來:“這發色多好看啊,在我人魚魈族可是最好看的了。我幫你洗洗,洗洗就好了。”她饒有興致的在井邊打了桶水幫我洗頭發,陽光正照著我的眼睛,照的我昏昏欲睡。


    “你現在還怨魚照初嗎?”她一邊幫我洗頭發一邊問我。


    我緩緩點點頭。


    “那如果他當初做了另外一個決定,和你一起去刑場受刑,你還會怨他嗎?”


    我遲疑了。我想點頭,但我知道,我點頭就意味著我自私不顧大局。迴想自己腦海裏關於自己的人生軌跡,好像隻有自私……自私的去乞討,自私的享用乞討來的食物,自私的找到無人打擾的睡眠之處,自私的想把整條街的好吃的都吃掉,一點也不想分享給別人。我明明知道,乞丐有那麽多人,我明明知道,這世間經受苦難者那麽多,可溜進德公廟時,我還是會拾起地上別人丟掉的香,借著廟裏香燭,把自己的香點亮,一心乞求自己吃飽穿暖,隻字不提別人,隻字不提世間。我看到了香鼎裏,擁擠的插在香灰裏被擠倒的香,隻是冷漠的把自己的香插在了旁邊。我自私的不在意別人的生死。我曾看到,世人愛物如生命,也看到生命被棄如敝履。我的思想是混亂的,我不知道生命該被擺在什麽樣的位置上,也不知道該以何種眼光去麵對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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