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自稱熒祝王的瘋子來找我,我終於敢確信,我是熒祝人,世人口中避之不及的禁族。激烈的曆史被抹成空白時是痛苦的,再迴憶起,亦不會好受到哪去。


    我一直以為我誤上賊船的乘客,現在才知道,我就是被丟下賊船的賊,我有很多次洗心革麵的機會,但我還是上了船。


    眼前的黑暗越來越沉,胸口也越來越疼,我感覺到有一雙熾熱的手觸摸了我的心髒,可就在觸摸的一瞬間,他的手陡然變冷,我眼前的黑暗也煙消雲散…視線裏,隻有一片洶湧的火海。


    我轉頭看向那些被困的人,活生生的血肉被火吞噬,沒有被灼燒成灰的過度,直接就消失了。屋頂的鐵鎖失去墜物掉下來,就像盤旋頭頂的鐵蛇終於發起進攻了……


    我欲起身躲避,胸口疼的根本動不了,烈火炙烤,空氣窒息,難不成我要在這被燒死了……不行,不行!我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撐著地站起來,胸口的疼就像在傷口上墜著千斤重物,痛的使不上力,我欲爬向門口,門口嚴絲合縫的關著……這時,我的手不由自主的動起來,食指和拇指不知道什麽時候捏了一小塊暗色石頭,小石頭帶著我的手在地上畫著什麽奇怪的圖案,簡單的線條一筆組合成一個複雜的圖案,寒霜從手下忽起,橫掃整個屋子的火焰,鐵索從頭頂稀裏嘩啦的掉下來,它的確砸在了我身上,我卻感覺不到疼。火焰漸漸窒息,出口因為冰與火的輪番侵襲破裂,我被鬼使神差的推著走向出口,那個小石塊完成宿命一般從我指尖滑落,落地摔得粉碎,身體像個弦力用盡的木偶突然攤在地上,


    門被突然打開,發出轟響,掌櫃的才知道裏麵出了多大的事,這時候黑甲士兵也趕了過來,領頭的是一個渾身雪白的山獸。我沒看清他的樣子,黑甲士兵見裏麵還有活人,趕緊將我抱出來送醫。暗井離地麵還有好一段距離,黑甲士兵抱著我爬階梯爬了好一會。掌櫃的哭喪哀嚎隻敢說自己的倉庫被燒了,說我是個看倉庫的,看病治傷的錢他會出,若出了什麽問題,他也會負責,在黑甲士兵麵前繪聲繪色把自己描繪成天下絕無僅有的好老板。


    我聽見黑甲士兵盤問他:“我們既然來了,山獸大人也來了,說明你這裏絕不僅僅是個普通的火災,裏麵囚禁人的鐐銬和禁族的痕跡是怎麽迴事?”


    掌櫃頓時失聲,緊接著是一頓驢唇不對馬嘴的哭訴,他在官道上多麽不容易,店裏上上下下都是他一個人,又是老板又是掌櫃,掙的不多,還要做慈善養好多人,說自己真倒黴,那鬼東西怎麽會找上他這個苦命人……


    黑甲士兵看他一句有用的也不說,就把他抓走,店鋪暫時封掉。


    黑心老板,活該,我心裏一陣暗爽,可拋開這現世報不談,那些死了的人就白死了嗎…禁族那些傷人的能力根本叫人無法預防,常常偽裝成天災人禍。至今我也並未見到禁族的其他人,隻有龍遊心而已,可剛剛那個想要挖我心的瘋子,還有那個喊著“為何要他不要我”的瘋子,他們不是同一個人,卻都頂著龍遊心的臉。禁族的瘋子若不控製,對於人類來講,生即是地獄。我雖暫無救世之大義,但我是人,我是會隨三千紅塵起起伏伏的渺小,瘋子會破壞這紅塵天地的運轉規律,這些規律是世間僅有的公平了。


    我被送到醫館,裏麵的藥香撫慰人心,我被醫者邊安撫著邊縫合傷口,她還會問我,怎麽會弄成這樣,我說是被禁族人傷的,她神色一陣黯然,可手依舊很穩,那如同設定好的機械般的穩。


    “我祖母也醫者,在一百年前,她十幾歲,也救治很多被禁族傷害的人,那些傷者幾乎都成了一坨血糊糊的肉,可他們的心髒還在跳動,祖母沒有放棄,到最後,她一個也沒救活。當年如昨日,我們仿佛就睡了一夜好覺,今日就又見到被禁族傷害的人。雖然監察使不讓再提禁族,可禁族未有一日真正消失啊。我的祖母現在還在做噩夢,她給自己算了一卦,說她快死了…可她活了這麽多年,恐懼了這麽多年,恐懼還在…禁族並沒有消失,他一直在折磨我們……”她像話家常一樣,不敢帶有太多情緒,她怕我也會害怕。可她必須要說出來,她要我留心抵擋,禁族並沒有消失。


    她幫我縫完傷口,又上了藥包紮好就去看另一位病人了。我從小床上起來,見有個黑甲士兵一直在等我。他帶我走出醫館的那一刻,便開始問我:“你在那暗井裏時,可看見了什麽人?”


    “看見了很多被黑心老板囚禁的男人女人,他們被迫成娼妓,為黑心老板賺錢。”


    “除了這個呢?”


    “還有一個自稱熒祝王的人。”


    黑甲士兵眼裏冒出了光:“他說了什麽嗎?”


    “沒有。他傷了我,但不知道什麽原因他就消失了。”


    黑甲士兵認真的記下了我的話。


    “那個黑心老板怎麽處置,那些被囚禁的人怎麽辦,公道何時給他們?”我追問。


    “會有人處理的,我得先把熒祝王的事迴稟侯爺。”他一邊說一邊拉著我跑。


    我不解的問:“你都問完了,還帶著我幹嘛?”


    “你是受害者,也是幸存者,侯爺肯定有很多話要問。”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一時扯到了自己的傷口,我捂著傷口坐在路邊,一副不情願的樣子:“你該問的都問了,我就不去見侯爺了。我現在思緒混亂,難免說錯話。”


    他折返迴來又拽我:“這是命令,你必須服從。”


    “那我現在改口供還來得及嗎?我沒看見任何人,我隻是個看倉庫的。”


    “不行!”他愣拽著我站起來,把我拖迴侯府。這個黑甲士兵一身蠻力,估計年紀不大,還需要人哄的程度。


    滄容城的確沒那麽繁華了,禁族的消息滿天飛,禁族二字是瀕死的感覺。我擔心很多人因此而發生暴亂。以前我被乞丐老大打,打的我認為自己快死了,就在那個瞬間,我突然有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麽站起來給了乞丐老大兩個飛踢的。


    如果那些人知道自己明天一切都會化為烏有,今日保不齊就會潛能大爆發,作之前不敢作的惡或者善。


    黑甲士兵從後門把我帶到侯府關進一間小黑屋裏,他給我送了些吃喝,就出去了,門被鎖了。


    我又迴到了這個簡陋破舊的地方。之前我還有一絲絲把它當作歸屬,現在那一絲絲歸屬的感覺反轉成恐懼,成為我逃離的原動力。


    此時,門開了,那個把我關進來的黑甲士兵握著燭台扶著魚照初走進來。我見魚照初來了,趕緊縮去牆角,恨不得把自己嵌進牆裏,隻要他看不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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