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了侯府,我頭暈目眩,一直窩在席子上,一動不動。聽府上黑甲士兵說,寒氣被那場火止住了,火與寒冰消磨,最後都一同消失了。農田沒有破壞半分。


    青麟侯生病了,前殿緊鎖,他沒有叫任何人伺候,單單一個人在前殿,不吃不喝。


    我左眼燒的厲害,無奈隻得跑下閣樓用冷水澆。


    此時正有一陣冷風迎麵而來,我遮麵躲風,一團壓抑的氣息又自周圍遊過來,仿佛有無數隻手擠壓著我的身體,我又痛苦又惡心。


    “監察使大人。”在後院休息的黑甲士兵紛紛下跪,引秋在我身邊,她按著我的肩膀叫我跪下,我抬頭看去,來人身形壯碩魁梧,十尺有餘,尖耳荊角白發,一身順滑白衣,白色菱形鱗片貼在手腕小腿胸口腰間,與衣服一體,也像是與皮膚一體,腰上纏著兩圈白色細鎖,鎖上各串著一圈白色獠牙。他的眉骨突出,鼻子挺括,眼睛鋒利,上唇下露出兩根劍齒長到下巴。皮膚瑩白,像從未曬過太陽一樣。


    監察使走近我,他向我伸過手,手心躺著一塊黑色半透明碎石。他問我:“你看見是誰拿著它了嗎?”


    我搖頭。他以詢問的眼光看向眾人,眾人紛紛搖頭。他們真的沒看到,火海洶湧,灼燒雙目,誰能看清裏麵是誰呢。


    “荒原寒冰災生,青麟侯前去查看,而後火海生。你們若不說出那個人的名字,我便認定那人就是魚照初。”


    我想說什麽,可我說不出來,引秋忙從懷裏掏出一卷帛書交給監察使。


    “大人,愚龍是侯府卜師,也是個不識字的啞巴。她因天賦異稟測出大巫師罪行,才被侯爺破格招入府的。寒冰之災發生後,她與侯爺一同前往荒原,侯爺身負重傷未愈,身體支撐不住早早就被巨玄鹿送了迴來,是她一直在荒原想辦法控製災情。侯府軍中,有一人名為秦平,他出身水身族,與禁地相鄰,善模仿,會些禁族招式,這塊咒石也是他從荒蕪禁地撿的,他也知道此物危險且是禁物也知咒石圖為禁術,他妄想將此術用到正道,做國之利器,遭眾人勸阻後,默默將此法放棄。咒石他一直小心翼翼的藏著,想有朝一日,報答侯爺深恩報赤真大義。今日危機時刻,定是他孤身前行施展咒石圖,因學藝不精,引火燒身,故未能歸來。”


    監察使見帛書上全是些慷慨激昂報恩感激視死如歸的話語:“你說的這些,的確十分篤定。侯府臥虎藏龍,還有多少全能之輩呢?”監察使目光掃過眾人,他起身看向閣樓,閣樓忽然動了起來,兩座黑色閣樓變成了和閣樓一般大的黑色百足蟲,它震了震身子,灰塵木屑石塊紛紛下落,黑甲士兵被這些東西砸著,像個雕塑一樣,一動不動,我見他們不動,我也不敢動…石塊瓦片木屑像大冰雹一樣砸下來,我繃緊全身,用力撐著,灰塵嗆的難受。


    百足蟲伸出白色的舌頭從我身側經過,它卷著居住其中的黑甲士兵的東西,皆是些燭台席子,統一的很,再無他物。監察使看著地上堆成小山的無聊東西,瞬間失了興致。這時魚照初從前殿後門扶著走廊慢慢走過來,他身材高大卻很疲憊,麵具與衣裳就像隨時能壓垮他一樣。


    引秋推了推我,示意讓我去扶著他,我看了監察使一眼,對他行禮以表歉意,而後趕緊向魚照初跑過去,抓著他的手臂扶著他,我扶著他的時候才知道,他幾乎把全身的力量都壓在我身上……他全身都在微微顫抖著,表麵上看不出來,可握緊他就能感覺到。他現在一定很難受。


    監察使向我們有來,兩隻巨大的黑色百足蟲站在他身後注視著我們,他就像兩座黑色大山中間隨白色瀑布飛出來的白蛇。


    魚照初遞出一張寫滿字跡的紙,墨跡未幹。


    “寒冰舞火,的確是秦平所為,他欲逃出,是卜師愚龍將他再推迴火海的。禁術要被禁術殺死。秦平雖用禁術,但忠烈。侯府上下僅失此一人,寒冰之災已解。”監察使看著紙上濃墨扭曲還能判斷出輪廓的字,一字一字的念出來。他念完抬頭看了我們一眼,把紙扔進我懷裏,輕輕一笑對我們說:“這次念在侯府為民消災解難的份上,將功抵過。因秦平所用禁術,侯府及秦平之功皆不可表。再有施展禁術者,通通按禁族之人處理。”


    我點點頭,魚照初僵直站在我旁邊,微微低著頭,什麽都沒做。


    監察使丟掉那張紙,飛身離開了。


    那張紙被地上的汙水濡濕,字跡變成了黑乎乎的一團。


    魚照初轉身走向前殿,百足蟲又化成了閣樓的模樣。


    那個黑色半透明石頭,屬於引秋口中所提的禁族。古往今來,失去名字的種族,要麽被殺光,要麽被侵占同化,要麽闖了彌天大禍引人忌恨,一點一點被殺掉,吞沒。這個禁族定是個波瀾壯闊的故事。與水身族相鄰的地方我不知道,得空了去翻翻地圖。斷崖上那塊咒石,是被人提前放好的,宿寧那遮遮掩掩不提姓名的話和她拿著的特定的匕首,是故意引魚照初想起龍遊心的。


    龍遊心可能是禁族之人,那他口口聲聲說我是他的親人,那我可能也是那不配說出名字的族類?我們有相似的容貌,幸虧魚照初幫我改頭換麵,否則根本說不清。大千世界,長相相似大有人在,不一定非要有血緣關係,我一定和他沒關係,沒關係!我如此安慰自己。


    那石頭威力不小,大雨之下,寒冰之上,就令烈火熊熊燃燒,那日白衣人在地上畫了幾下,就令地動發生,藍昭塔倒,濁泉湧出。改天換地的本事,得可控才是好能耐,若不可控,那邊是噩夢化實,頭頂懸劍。青麟侯想用咒石圖消災解難,可見他會禁族的招式……難不成他也有同秦平一樣的地理之便,偷偷學來的不成?如果秦平不來阻攔,他豈不禍及自身?把咒石放在那的人就是想讓魚照初用禁術平息他製造的災禍,與他同歸於盡。


    可是禁術雖是禁術,到底是存在過的,好多雙眼睛看見過,施展其術救人於水火,無傷大雅吧。施展禁術又不是禁族,也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怎麽就不行了?


    魚照初肯做出這麽大的犧牲,他是愛天下的。


    前殿院子裏的黑甲士兵應該都被支走了,院子裏一個人都沒有。門大敞著,他盤腿坐在屋內門檻邊向外看著,懷裏抱著一個手大的複雜球形羅盤,在羅盤中心,有一個豆大的火種。


    魚照初的麵具放在一邊,披風也解下放在一邊,還有身上的解下的玉墜子通通放在披風上,他著青色的衣裳,披頭散發,滿麵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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