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紛飛的大雪中行進。


    陳冬月裹著塊花頭巾,在搖搖晃晃的車廂裏,昏昏欲睡。


    馬車的車頂,被陳冬月懟下去了半拉。


    顧媽媽看著車廂裏飄飄揚揚的雪花,欲哭無淚。


    造孽啊。


    她上輩子一定是殺人放火了,這輩子才會被派來送宋夫人迴家。


    好在,前頭車夫開口了,“顧媽媽,前頭就是竹林了,不過具體的地方在哪兒啊?”


    要知道,南郊那一片竹林,叫是叫竹林,但實際上用竹海來形容卻也不為過。


    通往竹林深處的路,有個三岔口,此時馬車就停在了三岔口中間,不知接下去往哪兒走。


    顧媽媽拍了拍耷拉著腦袋的陳冬月,“宋夫人,咱們接下去往哪兒走啊?您認識路嗎?”


    “嗯?到哪兒了?”陳冬月抬起頭,睜開了迷茫的眼睛,看著顧媽媽。


    “您不是要去南郊竹林嗎?”顧媽媽搓著手,不可置信道:“難道您忘了嗎?”


    因為打了一個盹,陳冬月的正常人人格有點兒占上風了。


    她不明白,“這天寒地凍的,我為什麽要來南郊?”


    “........”


    想打人的顧媽媽,無奈地看著陳冬月,緊緊抿住了嘴。


    她怕自己一張嘴,那些個口吐芬芳就要噴薄而出。


    陳冬月捧著腦袋瓜,看看想要把自己憋死的顧媽媽,突然一拍大腿,“想起來了,咱們是來找那騙子老道的!!”


    “嗯。”顧媽媽眼中亮起了光,“所以那道觀應該走哪條路,宋夫人您應該知道吧?”


    “不知道啊,”陳冬月迴答的很是理所當然,“我又沒來過。”


    顧媽媽繼續抿唇不語。


    這會兒她還用自己的左手,死死地拉住了自己的右手。


    生怕自己一巴掌扇陳冬月腦瓜子上。


    “不過沒關係。”陳冬月站起身,胸部以上直接杵到了馬車外頭。


    這是要迴去了嗎?顧媽媽心中生出了希翼的光。


    她抬頭見陳冬月伸出了右手食指,然後開始念叨:“點兵點將,點到哪條是哪條。”


    我要掰斷她的食指,掰斷她!!!顧媽媽在心中怒喊。


    探出頭的陳冬月,此時已經點好了她的兵將,“走左邊那條!”


    “.......實在是不認識路,咱要不選中間的道吧?左邊那條道不太好走。”車夫提議道。


    “啊不不不,”陳冬月繼續伸出食指搖,“天意如此,咱們就走左邊的。問道,乃問天意也,咱們不能違背......問道?我為什麽要問道?”


    陳冬月嘀嘀咕咕的縮迴了車廂,雙眼茫然地看向顧媽媽。


    “......問道,問道就是......阿彌陀佛,老奴信的佛,不懂這個問道的事情。”


    其實顧媽媽自己明明是信道信風水的,但現下,她當機立斷改信佛了。


    “哦~~~~其實我也不信道,我信的是共chan主yi。”


    學校入dang積極分子又開始胡說八道了。


    好在顧媽媽壓根沒把這人的話放心上,醉鬼的話能信?!


    她試探著問了一句,“宋夫人,咱們其實已經見過那道長了,這就迴去了吧?”


    “......我是醉了,但不是傻了。”陳冬月擺出了一張撲克臉,目光中帶著一分精明,九分呆滯。


    啜~~~~居然沒騙過去。


    無奈的顧媽媽隻能嗬嗬笑了一聲,挫著手,催促了一聲車夫趕緊趕車。


    她已經想好了,這路走上三分之一,再試試能不能忽悠得過去。


    真是後悔啊。


    出門的時候,怎麽沒帶上蒙汗藥呢?!


    馬車在林海裏穿梭。


    大雪落在竹葉上,發出了‘稀稀疏疏’的聲響。


    陳冬月又耷拉下了腦袋,好像睡著了一般。


    “誒,誒,趕緊的把馬車調頭,咱們迴去了!”顧媽媽打開車門,朝車夫小聲說了一句。


    車夫緩緩拉起了韁繩,小聲道:“不行啊顧媽媽,這路太窄了,不好調頭,咱們得再往前......”


    “嗷嗷嗷嗷嗷嗷,救命啊!!!!”


    一聲驚天慘叫,把昏昏沉沉的陳冬月瞬間就給喊醒了。


    顧媽媽隻覺眼前一黑,坐在她對麵的那個人就沒了蹤影!


    這還了得?!


    她趕緊推開車門去看......


    隻見之前頭還一點一點的陳冬月,此刻就像一條脫韁的野犭......不是,是猶如一匹脫韁的野馬一般,直往密林深處跑去。


    “追啊!還傻愣著幹嘛啊?!”


    顧媽媽的一聲喊叫,讓還在想自己眼前剛才到底躥出去了個啥玩意兒的車夫終於迴過了神,揮起了馬鞭就趕忙跟了上去。


    待車夫趕到那喊聲源頭的時候,就見陳冬月正以一己之力,死死地拉著一匹馬,而這匹馬身後,居然還掛著輛馬車。


    那馬車車廂,懸空在小道外頭,眼看著就要掉下去了。


    下麵,不說是萬丈深淵吧,但也離地能有十來米的距離。


    馬車上還有唿叫聲傳出。


    這車要真掉下去,人不一定會死,但摔傷摔殘的概率還是很高的。


    車夫趕忙停下了車,著急忙慌的喊著:顧媽媽快給我麻繩!


    然後便手忙腳亂的準備給馬解套。


    他這是準備把自己的馬,綁在那即將掉落的車廂上,以助陳冬月一臂之力。


    顧媽媽這才想起來給地上那倆小廝鬆綁。


    畢竟麻繩現在正在這兩人身上綁著呢!


    可還沒等她把兩小廝身上的麻繩給轉完,就聽得一聲大喝:“嘿!!!走你!!!”


    顧媽媽‘歘’一下站起身,腦袋露在了敞篷馬車上麵。


    然後就眼睜睜地看著陳冬月,憑借一己之力,把馬車給硬生生地拉迴了路上。


    .......


    看完了這一幕,顧媽媽蹲下了身,默默的又把麻繩給倆小廝綁了迴去。


    小廝不懂,“媽媽,您這是幹嘛?”


    “噓!”顧媽媽朝倆小廝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你們要是不想被宋夫人把頭扭下來的話,就還是乖乖躺著吧,千萬千萬不要做違背她意願的事情。”


    畢竟,她剛才親眼看到,被陳冬月扯住馬繩的那個馬,眼珠子差點兒被她用繩子勒地掉出來。


    關鍵是,顧媽媽這個老花眼,看近處看不仔細,看遠處卻能看得非常清楚。


    遠處的小道上,此刻正躺著兩個生死不明之人。


    直覺告訴她,倒地上的那倆人,肯定跟陳冬月有關。


    她一點兒都不想再節外生枝,隻想救了人的陳冬月,能趕緊見了道士,然後迴家。


    陳冬月此時其實已經有點兒醒了。


    把馬車拉上來之後,她還知道問一句,“車上的人沒事兒吧?!”


    在一陣‘稀裏嘩啦’的動靜之後,就見車上走下來了五個人。


    ........


    “怎麽那麽多人?怪不得那麽重。”陳冬月嘟囔了一句。


    最先下來的,是個細皮嫩肉的中年男子,而跟在中年男子身後的,則是個麵如冠玉的年輕男子。


    後頭還有三個老瓜菜,陳冬月那沒法聚焦的眼神,沒法分給他們一點注意力。


    雖然她也不是那種會被色相所引誘的女子,但是......我啜,有好看的不看,天理難容好吧?


    陳冬月以稍息的站姿站著,然後雙手抱在胸前,朝那年輕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


    那年輕男子似乎被她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於是上前抱拳朝陳冬月說道:“謝謝這位女俠,施以援手。還好路上遇到了你們的.......”


    年輕男子看了還沒來得及解套的,孫府的馬車。


    然後又扭過頭看看自己剛才坐的馬車。


    他突然發覺了不對了,“不是,咱們這馬車,不是你們府上的馬車給拉上來的?!”


    “不不不,”半個身子探出車廂的顧媽媽連連擺手,“不是我們嗷,跟咱們府上的馬車沒關係,是這位宋夫人一個人把你們拉上來的。”


    陳冬月的光,顧媽媽是一點兒都不敢沾的。


    “什麽宋夫人不宋夫人的,”陳冬月朝顧媽媽擺了下手,“叫我小陳。行了助人為樂,發揚雷feng精神,是咱們年輕人應該做的。走了嗷。”


    說完,陳冬月拍了拍肩膀上的雪花,跨步就要走。


    沒想那年輕人卻是個客氣的,他見陳冬月手凍得通紅,便朝她喊了一句,“恩人且慢。”


    說完,他便朝細皮中年男伸了手,“把玉瓊釀給我。”


    細皮趕忙從懷裏掏出個小小的皮囊,雙手遞給了年輕男子。


    接過皮囊的年輕人,又把這東西遞到了陳冬月麵前,“天氣寒冷,這酒驅寒最好,還請恩人收下吧。”


    誒?


    陳冬月伸手接過了皮囊。


    而此刻的顧媽媽卻臉色大變。


    她一聲:“不可以啊!!”剛喊出口,陳冬月就已經拔掉了皮囊的栓子,‘咕嘟咕嘟’喝了起來。


    啊,好辣!!


    但是好爽!!


    一小兜的酒,陳冬月三口兩口就喝了個精光。


    被顧媽媽的‘嗷嘮’一嗓子給嚇到的幾人,看看顧媽媽,又看看陳冬月。


    三個老瓜菜裏頭,有個看著還挺儒雅的男子問了一句,“這是怎麽了?”


    “怎麽了......”顧媽媽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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