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川澤有個朋友,很好的朋友,打小一起光著屁股趟河被藤條抽,上學偷溜去遊戲廳被抓罰站著抄書,還有追求女生結果女生認錯了人還無緣無故被扇了一巴掌,後來傅月西家道中落,夏川澤又拒絕接受家裏安排出國,後來兩人一起去打工賺生活費住最便宜的出租屋,平時買個奢侈品牌衣服,價格都可以不看,後來就連多點個肉都要糾結加錢,諸如此類等等。


    是見識過彼此最狼狽那一麵的兄弟情分。


    玩這個遊戲的時候,傅月西取了個網名,叫“長空”。


    而夏川澤的名字很接地氣,就叫“小白花”,後來,又改成了“食人花”。


    .


    雲崖也記得這個“長空”的玩家。


    她記得特別清楚。


    因為這是她上班第一天,收到的第一封投訴,投訴人沒有匿名,名字就是“長空”。


    自然記憶深刻。


    .


    可是現在看著這個和青雀有著同一張臉的石雕。


    雲崖卻說不出話來。


    這實在過於詭異了。


    她甚至覺得,這根本不是石雕,而是青雀被石化後的屍體。


    .


    夏川澤也發現了奇怪:“你剛剛說,青雀?”


    他皺起眉來,情緒的低沉讓他整個人的氣息也變得冷冰冰。


    “是你在找的那個青雀?”夏川澤又問了句。


    雲崖歎了口氣:“就是他。”


    “和傅月西長得一樣?”夏川澤再重複了一遍,喘氣聲已經有些控製不住。


    他心裏,仿佛有情緒在試圖摧毀他的理智,那是種激烈的情緒,突然就暴起,讓人猝不及防。


    .


    雲崖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問。


    她已經和他說過,青雀是複製品這個事,雖然當時一筆帶過,但是此刻再想起來,事情就越發感到不可控起來。


    她隻能說:“我隻能說,這個石雕和青雀長得一樣,但我不知道你的朋友,長什麽樣子。”


    .


    青雀很像長空。


    而長空,就是傅月西。


    如果青雀真的是傅月西的複製品。


    那麽,真正的傅月西,現在究竟在哪裏。


    .


    滄海曾說過,複製品和玩家本人是有差距的,相貌身材,記憶和行為,連思維方式都是不一樣的,說是複製品,其實不過是贗品。


    但現在,夏川澤說這個名叫青雀的複製品,和名叫傅月西的這個玩家,長得幾可亂真。


    .


    雲崖有種預感,這個從《挾劍人》遊戲延伸出來的二號世界。


    它開始變化了。


    .


    夏川澤猛地唿吸,向後一跌,就地坐在了樓梯的最後一級。


    那是情緒驟起驟降後的茫然。


    他眼裏隻空餘大火熄滅後的灰燼,如無聲的難過。


    “他不會是月西。”夏川澤道。


    “他沒有係統,沒有玩家的顯示。”雲崖道:“我隻可以肯定的是,他是複製品。”


    “他和月西一樣。”他繼續道。


    “你在害怕什麽?”雲崖問他。


    夏川澤的目光仍停留在石雕上,那張臉,那張和他記憶中沒有區別的臉。


    他說:“他沒有月西的記憶,是嗎?”


    “沒有。”


    “也沒有係統?”他抬眼,看她。


    “也沒有。”


    “連名字前玩家的顯示都沒有?”他繼續問,一字一頓。


    “確實沒有。”


    夏川澤卻笑了,笑容並非開心,反而笑得悲涼。


    而後,他道:“那完了。”


    雲崖心裏微沉。


    “你想到了什麽?”她問。


    他低頭來,撐著膝蓋緩緩站起,他看著地上的石雕,也沒有去重新把石雕立起來,而是像雲崖走過去。


    “你有沒有想過。”夏川澤望住她,終於道:“複製品和複製品之間,他們是有區別的。”


    雲崖抿住唇,她早就有所念頭,但是,她從來不去深究,因為深究之下的世界,她還未有勇氣踏進一步。


    .


    “你才是那個膽小鬼吧。”夏川澤嗤笑了聲。


    雲崖無話可說,她知道,她一直都沒有去麵對。


    夏川澤沒有給時間她緩衝,他直接道:“遊戲是會迭代更新的,所以啊,我認為這些複製品,他們同樣會迭代更新,那個什麽滄海說的類型,那個應該是一代,然後,現在你說的青雀,那個至少更新了一代甚至兩代,以後,這些複製品,肯定還會更新,直到和本人完全沒有區別,甚至會超越本人。”


    雲崖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咚”響在耳邊,明明前麵夏川澤在說話,一字一句都很清楚,可是她依然覺得,似乎有一層薄紗,籠在了她的身上,讓她對外界的感知,越來越朦朧。


    她想到了一個人。


    但是她不敢再細想了。


    .


    “我知道了。”雲崖忽而說話,她抬頭,眼裏一片清冷,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用再說了。”


    “害怕了?”


    “你說對了,我確實在害怕。”


    “我以為你不會承認的。”他說。


    雲崖收迴了目光,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


    隨後,夏川澤跨過了辛辛苦苦搬下來的那個石雕,走到了廳中桌子的麵前。


    夏川澤看向了桌上的紙,他看到了一份地圖,一份城市規劃平麵地圖。


    “在銅鏡裏找出來的。”雲崖道:“很標準的平麵圖。”


    “我隻有在網上查地圖的時候見過這個。”夏川澤說:“我不懂這個,你看得懂嗎?”


    “一目了然。”雲崖道:“我可以肯定,和《挾劍人》遊戲裏的地圖,沒有一個相似。”


    “局部的重複呢。”他繞著桌子走了一拳,地圖並非高清印刷,反而像放久了之後顏色開始褪色的圖紙,線條依稀,文字卻幾乎暈成一團墨色。


    所以,完全無法分辨上麵的地名建築名路名,連城市的名稱,也看不清。


    雲崖視線跟著夏川澤也繞了一圈,然後她才指向地圖中心的廣場,道:“也不是沒有,這個。”


    “不是說沒有像的嗎?”夏川澤沒有忘記她剛剛說的話。


    “沒有相似,但是,有借鑒。”雲崖道:“我說的相似,是指模型調整後的二次利用,但這個不是,明顯是重新設計了,但框架上,是同一個思路的感覺。”


    “等等。”夏川澤抬手,示意她停下,然後說:“你能換一個我聽得懂的說法嗎?”


    “用你聽得懂的說法。”雲崖的手指沿著廣場中的路線緩緩劃動,她道:“路徑是一樣的。”


    “所以?”他挑了挑眉,等著雲崖的總結。


    “所以。”雲崖道:“我懷疑,地圖也在迭代更新。”


    .


    這是一份新的地圖。


    可能一直都存在著。


    也有可能,是在銅鏡拆開的前一秒,才生成出現這個世界裏。


    仿佛真的存在著一部看不見的3d打印機,在無形之中,創建,並且一直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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