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底脫離了上一個世界後的透茗來到熟悉又陌生的純白空間,對上巴巴諾爾欲言又止的目光,覺得有些說不清的恍惚。


    將責備的話咽進肚子裏,比原定計劃多等了她三十多年的巴巴諾爾無奈歎息道:“你待的太久了。”


    它並非指這個等待時間太長,而是害怕年輕的花精靈沉浸於那個世界的生活太深,最後難以走出來。


    六十多年的時光,雖然對長生種來說不算太長,但也很顯然早已脫離了旅行的範疇,這份在時光中慢慢塑就的情感,是無法輕易割舍的。


    白色巨鷹微微俯身,巴巴諾爾目露擔憂的問:“你需要休息一下嗎?”


    休息一下,調整一下心情再前往下一個世界。


    透茗伸手摸向腰間的日輪刀,刀柄上掛著一條編進了透綠色魔晶的劍穗。


    她目光溫柔,輕輕搖頭,嘴角含笑說道:“不用,這一次,我有好好告別過了。”


    始終陪伴著,支持著彼此的數十年,如此到達人類壽命的終焉,是無論如何也無需掛上遺憾的記號的。


    “是嗎?那就好。”巴巴諾爾放下心來。


    ——


    他們於是進入之前就選好的那顆暖棕色世界之星中。


    落地點是一處熱鬧的,開在山林中的宴會。


    ……等等,宴會?在這種地方?


    當然,開在山林野莽間的宴會自然不會是一般人舉辦的,準確的說,這並不是人類的宴會,而是妖怪們的宴會。


    為了不引人注目變迴小貓頭鷹的巴巴諾爾蹲在白發精靈的肩頭,腦袋轉了一圈打量了一下四周。


    有長了腿的碗,獨眼的小人,長著獨角用兩腿直立行走的兔子……總之參加這場宴會的客人們模樣都是千奇百怪,各不相同的。


    巴巴諾爾評價道:“真是奇特的生物,都是菲尼斯大陸沒有的物種。”


    它也說不好這些生物能不能算是同一個物種。


    而且宴會上突然出現兩個不速之客,它們也絲毫沒有在意的樣子。


    不僅沒有在意,離他們最近的一隻穿著衣服的柴犬甚至讓開了身旁的位置,十分熱情好客的招唿道:“喲,又有客人來了嗎,來來來,坐這裏。”


    “謝謝”透茗聞言十分自然的在它身邊坐了下來。


    她試圖打聽關於這裏的消息:“好熱鬧的宴會呢,我誤入這裏,能否告訴我這是在慶祝什麽嗎?”


    “哈哈哈,宴會就是宴會,需要有什麽理由呢?”柴犬大笑幾聲,舉起手裏的酒杯:“來,一起喝酒!”


    兩個獨眼小人抱著一瓶散發醇香的酒壺跑了過來,一旁的獨角兔子熱情的介紹道:“這可是山神大人親自釀造的,百年難得一遇的山中酒呢,既然來了就是緣分,一定要好好品嚐啊!”


    婉拒了試圖為她盛酒的長了腿的碗妖怪,透茗從空間裏掏出一個玉蘭花紋的陶瓷杯接住那壺中傾倒出的金黃酒液。


    現在的她,實力隻在冠位之下,無需器物承載也能隨手使用空間儲物魔法。


    從金黃的山之酒中散發的醇香中,她聞到了生機與祝福的味道。


    “真是杯好酒呢。”透茗淺酌一口,滿意的點點頭,將酒杯伸向肩頭的巴巴諾爾,問:“要嚐一嚐嗎?”


    精靈也會誇讚的酒,哪怕一向對喝酒並不感興趣,巴巴諾爾也忍不住低下腦袋嚐了一口。


    隻喝了一口,它便滿足的眯起眼,讚同道:“沒想到這個世界還有這種好東西。”


    用充滿生命力的原料,過程中不斷加入釀造者誠摯的祝福,最後釀就的這一杯金黃色的山之酒,能夠令品嚐者身心愉悅,強健體魄。


    “好酒是好酒,但是太醉人了。”巴巴諾爾拒絕了喝第二口。


    透茗於是自己喝了起來,翠色眼瞳清明的看著宴會上一個接著一個醉倒下的妖怪們。


    獨角小人們抱著酒壺聚集過來,一杯接著一杯,興奮的為她斟滿酒。


    “再來一杯,再來一杯!”


    “好酒量啊好酒量!”


    小人們嘰嘰喳喳的叫喊著,直到最後一個壺中的最後一滴酒都被倒完。


    透茗看向手中最後一杯山之酒,金黃的酒液靜靜蕩漾著,散發誘人的醇香。


    獨眼小人們紛紛露出期待的表情。


    此時宴會的客人之中,除透茗以外,就隻剩下不喝酒隻吃肉的巴巴諾爾還清醒著了。


    從飲下第一杯酒開始,就有一個模糊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響起。


    那聲音滿懷著悲切,祈求與期盼的情緒。


    每飲下一杯山之酒,聲音便更加清晰一分,此時,已經是最後一杯了。


    透茗緩緩,一飲而盡。


    然而那個聲音沒有再響起,反而是獨眼小人們興奮的歡唿聲響起。


    “太好了,太好了!”


    “喝完了,喝完了!”


    “選出來了,選出來了!”


    它們朝透茗跪拜下來,恭謹的唿喊著:“山神大人,山神大人!”


    巴巴諾爾淡定的繼續大口吃著烤肉,透茗捏著酒杯坐在原處,也是一臉淡然。


    結界早在入座之時布下,此刻這座山中的一切,每一棵樹每一株草乃至每一寸土地,都在自然之子的掌控之下。


    不過現在看來這場宴會的主人對他們也並沒有惡意。


    四周漸漸彌漫起輕煙般的霧氣,霧氣凝聚,一個麵容掩蓋在奇特木頭麵具下的小人出現在透茗麵前。


    小人拿著一根木頭纏枝權杖,聲音細細小小,卻無端令人感到肅穆。


    “不知從何而來的客人,請幫助吾輩,請庇護這片山林。”


    “吾輩將要消散,然而這片山林與其間生活著的生靈將要麵臨一場劫難。”


    “請求您,請幫助吾輩。”


    “吾輩願以此身所剩的一切作為報償。”


    小人說完靜靜的伏跪了下來,身後跪了一地的獨眼小人們忍不住小聲嗚咽起來。


    透茗聽完這一切,放下酒杯,起身將小人扶起,說道:“不必,報酬我已經收到了。”


    那一杯又一杯的山之酒中所蘊藏著的深厚祝福情感,對花精靈而言已經是無比珍貴的報酬了。


    “無比感謝,吾輩的感激之情無以言表。”小人雙手捧起手中的纏枝權杖,說道:“但還是請接受吾輩的這一份力量。”


    權杖輕輕飄起,化作一個青棕相間的藤鐲纏上了透茗的手腕。


    從藤鐲中傳來的某種微小力量讓精靈驚訝的微微睜大眼。


    小人在給出權杖後,氣息便微弱了些許,身體也變得虛幻了幾分。


    “嗚嗚嗚”獨眼小人們抱在一起哭泣起來:“山神大人,嗚嗚嗚……”


    小人轉身張開手,向它的侍從獨眼小人們,也向這整個山林中的生靈大聲宣布:“從今天開始!這位尊貴的客人就是新的山神了!”


    小人的記憶從藤鐲中進入透茗的腦海。


    這裏名叫妖野之山,除了飛禽走獸之外,生活的就是許許多多善良而弱小的妖怪們了。


    強大而貪婪的大妖怪們想要吞噬小妖怪獲得力量,人類除妖師也會肆意的抓捕獵殺它們。


    小人原本也是在這裏誕生的一隻平凡小妖怪,懷著想要守護家人夥伴們的心,它踏上了艱苦的修行之路。


    最後,在修行之後終於變得強大的小人迴到這裏,庇護起這一方山林。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受它庇護的這一方生靈們的信仰讓它成為了妖野之山的“山神”。


    然而小人的終究並非真正的神明,它的壽命並不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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