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硯行臉色微沉,嘴角掛著一抹涼薄的笑,顯然是沒了耐心,抬步便要出去,好似真的要迴宮找太醫來治病。


    若是等太醫來了瞧出謝觀雪其實身強體壯,那可就是欺君犯上了!


    謝高望沒想到靖王竟要把事情做絕到這份上,咬了咬牙,撩起袍子追了上去,“王爺且慢!來人,快把少爺抬出來!”


    於是乎,剛被抬走的謝觀雪還沒脫下衣服躺上床裝病,又被兩名魁梧的家丁架了出來。


    謝觀雪一臉茫然,直到看見那蟒紋墨衫的冷峻男人站在自家大廳中,才像見了貓的老鼠,夾緊了不存在的尾巴。


    想逃,卻被下人死死的一人抱著一隻胳膊,硬生生拎到了靖王麵前。


    謝觀雪感到撲麵而來的壓力,不禁有些佩服沈木魚竟然能和攝政王處成朋友。


    要不說沈木魚能投胎成中書令的兒子,而自己隻能是吏部尚書的兒子呢!


    謝觀雪下意識屏住了唿吸,偷偷給他爹使眼色求救。


    謝高望心虛的挪開眼神。


    謝觀雪不可置信,繼續用眼神控訴他爹的不作為。


    淩硯行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對父子眉來眼去,淩厲的目光輕輕落在謝觀雪那張氣色紅潤的臉上,鼻間似有若無的發出了一聲輕嘲,嗓音低沉磁性,“確實病得不輕,都迴光返照了。”


    謝高望僵了僵,尷尬的咳了一聲,跟著附和。


    謝觀雪不懂他爹和靖王在對什麽暗號,低下頭,偽裝鵪鶉。


    “本王受人之托,來送一件東西。”


    淩硯行收迴目光緩緩開口,輕而易舉便捏住了袖中白蛇的七寸,拿了出來。


    謝觀雪聞言本還疑惑誰那麽大的麵子能讓他爹都害怕的攝政王幫忙帶東西給他一個不學無術的二世祖,見到靖王從袖口掏出一條熟悉的白蛇,桃花眼刹那瞪圓。


    沈木魚你大爺的老子最怕蛇了啊!


    謝觀雪唰的又把手縮了迴去。


    隻是瞧見靖王幽深淩厲的雙眸,他停頓了一下,又苦兮兮的把手伸了迴去,止不住的打顫。


    白塗見到謝觀雪可謂是柳暗花明,不等淩硯行鬆開它的七寸,它就先用蛇尾纏住了謝觀雪的手指,生怕到手的“好人”跑了。


    冰涼濕滑的蛇皮在手上蠕動的感受實在不好受,謝觀雪強撐著一口氣才勉強讓自己沒暈過去,心裏已經將沈木魚他爹沈陽愈都問候了一遍。


    沈木魚你真的死定啦!


    淩硯行垂眸看著白蛇迫不及待的模樣,聯想到它主人如出一轍的模樣,眸色暗了暗,唇角勾了一下,這才大發慈悲的徹底鬆開了白塗。


    白蛇“嗖”的順著少年的手腕鑽進了火紅色的袖子,蛇信子終於能暢快的吐出來,激動的在少年手臂上一陣亂掃。


    謝觀雪察覺到手臂上一陣濕漉漉的,整個人都僵了,兩股戰戰,臉色慘白,失聲尖叫:啊啊啊啊救命啊!!


    不知靖王是覺得少年驚悚傻眼的模樣有趣,還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對脆弱的快要碎掉的謝觀雪頗為慈祥道,“四日後本王來取。”


    這話聽在謝觀雪耳朵裏,無異於成了威脅,好似在說他要是敢把這條蛇丟了或是少一塊鱗片,都要他拿命來償。


    謝觀雪凋謝了,眼淚花子夾在眼眶裏要掉不掉,氣若遊絲的應了聲“是”,不敢多言。


    淩硯行上下掃了紅衣少年一眼,謝觀雪唯唯諾諾的低頭不語,淩硯行便收迴目光,麵色冷淡的轉身離去了。


    男人消失之後,謝觀雪一屁股摔在地上,後知後覺感受到袖口中有活物蠕動,連滾帶爬的跑起來發出了一聲殺豬般嚎叫:“啊!!!”


    沈木魚聽不見謝觀雪心裏絕望的哀嚎,他還在禦書房陪皇帝上課坐牢。


    腦海中收到了白途到達謝府報平安的聲音,他鬆了口氣,和小白的聯係沒因為距離太遠而斷掉就成,遇到危險至少還能叫小白去找沈老頭救命。


    沈木魚囑咐了白途自己小心,又心驚膽戰的把思緒放到了課堂上,強撐著困意聽太傅講他壓根聽不懂的文言文治國大道。


    皇帝迴答不出的問題,他這個伴讀就會被殃及池魚叫起來發表意見,沈木魚一下午被叫了六次,硬著頭皮也說不出什麽治國之策長篇大論,和淩之恆兩人被太傅訓了半個時辰,臨了還被太傅發現自己其實目不識丁,喜提了課後罰抄大禮包。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課,沈木魚可憐兮兮的一路跟著皇帝的龍輦小跑迴養心殿,一口熱飯沒吃上,就被嚴盛支走了。


    他迴到紫竹軒,一推開院門,便看到中午才掃幹淨的院子這迴又鋪了一層竹葉。


    草!


    沈木魚笑不出來了,幽怨的瞪著那一地的落葉。


    他想著掃完了也會有新的落下來,迴屋放好東西便打算先找淩之恆一起用晚膳,吃完再來掃地也不遲。


    隻是才踏出院門,便被兩名灰衣太監攔住了去路。


    另一邊,淩之恆坐在滿桌子的佳肴前,頻頻望向門口,嚴盛從一旁出來躬身替他布菜:“陛下,沈大人派人來稟,他已經吃過了,在紫竹軒等您用完晚膳過去。”


    淩之恆絲毫沒懷疑嚴盛,更沒想到自己已經吩咐下去,沈木魚接下去都和自己一同進餐,禦膳房怎會給他單獨送飯。


    他可惜的點了點頭,沒再多問,叫伺候的宮女太監全部下去,拉著嚴盛坐在了自己邊上,親自給這閹人夾了一塊肉,“那亞父我們吃。”


    嚴盛笑了笑,和皇帝同桌端起了碗筷,“好,謝謝恆兒。”


    作者有話說:


    靖王:還是逗老婆比較有趣


    謝觀雪:真的沒人關心我的死活嗎!啊!(撕心裂肺)


    第32章 沈木魚你好慘啊


    沈木魚才把院子打掃幹淨,那兩個監視他的灰衣小太監便招唿著兩名宮女,往他屋裏頭送了幾盤糕點。


    沈木魚一下午沒歇,又累又餓,看著那點吃的饞的口水都要流下來,沒等他飄過去拿兩塊填填肚子,皇帝便到了。


    沈木魚隻能又出來迎接。


    跪倒是不必再跪了,淩之恆免了他的禮。沈木魚隻需要躬身迎接,等皇帝下了龍輦,落後一步跟在他邊上,把人請進了屋。


    嚴盛亦步亦趨的跟著,與他並列的還有一位穿著不同花色衣裳的太監,手上攥著本冊子和一支筆,一邊走一邊往裏寫著什麽。


    “你們都下去,朕要和沈木魚說會兒話。”


    淩之恆板起臉下了命令,嚴盛便雙手交握放在身前低頭恭敬的退了出去。


    若不是沈木魚親耳聽見淩之恆管他叫亞父,他甚至都要懷疑沈老頭是唬他玩的,現在的嚴盛分明聽話的很。


    寢殿內別的宮人都一起退了出去,隻剩下起居郎拿著筆左右為難。


    淩之恆瞪了他一眼,拿出嚴盛教他的說辭,壓低稚嫩的聲線怒道,“還不出去,是想忤逆朕嗎!”


    起居郎這才惶恐的退了出去。


    沈木魚視線來迴瞟動,眼巴巴的看著年僅八歲的小皇帝發號施令,滿心憧憬羨慕:他要是穿成皇帝就好了!宰相之子和傀儡皇帝,就差一點點啊!


    淩之恆感到後背莫名一陣發涼,抖了抖身子,挺直脊梁等殿內所有人全部走光,終於在沈木魚麵前卸下了所有防備,粉嫩的包子臉洋溢起小孩獨有的天真無邪的笑容:“沈木魚!咱們又見麵啦!”


    沈木魚心中最後一絲對皇帝的敬畏和害怕被小皇帝的笑容徹底驅散,臉上也止不住的揚起笑,從羅漢榻另一邊直起腰撈走了淩之恆麵前的桂花酥,毫無形象的往嘴裏塞了一大塊。


    他一邊嚼一邊口齒含糊的附和:“是呀是呀,陛下好久不見!”


    淩之恆貼心的把麵前的糕點甜食全移到了沈木魚麵前,“你喜歡吃的話朕叫禦膳房多做一點,等你休沐給你送到家裏!”


    沈木魚受寵若驚,皇帝禦賜的和自己買的可不是一個檔次,感動的恨不得當場給淩之恆磕一個,餓了半日掃落葉的憤懣和委屈這一刻煙消雲散:“陛下您對我真是太好啦!”


    “那當然,我們是朋友嘛!”


    淩之恆不以為意,甚至越誇越有勁,親自給沈木魚倒了杯水,以防他噎著。


    沈木魚狼吞虎咽的吃了兩塊實稱的桂花酥,算不上飽,隻是喝了水之後,肚裏便撐得慌,含著還沒咽下去的半口桂花酥暗暗在心裏打起了小九九。


    掃地就掃地嘛,他也認了,至少腦袋還在。


    但今天要不是皇帝要過來,這兩口幹巴的糕點他或許都吃不上。要馬兒跑,卻不給馬兒吃草,那死太監不會要活活餓死他吧!


    沈木魚揉著脹的有些難受的肚子,這輩子上輩子除了冬天不願早起,他就沒餓過肚子!


    想起白日裏嚴盛對自己的威脅,沈木魚憤憤的磨了磨後槽牙,暗中觀察了一會兒天真可愛的小皇帝,抿了下唇,旁敲側擊的開口道:“陛下,臣其實一直沒吃飯呢。”


    淩之恆愣了愣,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禦膳房沒送吃食過來?朕現在叫他們傳膳。”


    說著,淩之恆就站起來打算傳喚宮人上菜,沈木魚肚子裏還脹著根本吃不下一點東西,不過還是感動陛下心裏有他,連連拉他坐下:“不用了不用了,吃這些已經飽啦!”


    “那好吧。”淩之恆懷疑的看了眼沈木魚的肚子,遲疑的坐了迴去。


    入宮第一天就讓朋友挨餓讓小皇帝感到頗為愧疚,淩之恆暗暗握緊自己的雙拳,堅定的說:“沈木魚,以後你還是來養心殿和朕一起吃,有些宮女太監就喜歡欺負新來的,誰要是欺負你了,你就告訴朕!朕給你出頭!”


    陛下,要害微臣的就是你那死幹爹啊陛下!


    見淩之恆寧可懷疑小太監膽敢虐待宰相之子,也不懷疑嚴盛人麵獸心,沈木魚心裏跟著涼了半截,強顏歡笑的點了一下頭。


    原著中對這位“傀儡皇帝”的描述甚少,沈木魚即便是結合原身的記憶,也無法得出淩之恆究竟為什麽偏偏對這閹人唯命是從,甚至看起來比和靖王還要親的模樣。


    先帝隻有三個孩子,淩之恆生下來就是太子,及萬千寵愛於一身,應當不存在灰暗的童年被救贖這些戲碼才對。


    沈木魚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直接當著皇帝的麵說他“幹爹”壞話,可又實在是好奇那嚴盛使得什麽狐媚子手段,他學學說不定還能照葫蘆畫瓢用到靖王身上。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多了解嚴盛,說不定就抓住了他的把柄呢!


    沈木魚感覺自己又行了,蒼蠅搓腿似的搓了搓手掌,賊兮兮的湊了過去:“陛下,咱們是不是朋友?”


    淩之恆接收到信號,也拉長上身和沈木魚挨到了一起:“自然!”


    “那我和你講講我和你皇叔怎麽住到一起的,你和我講講你和嚴總管的事怎麽樣?咱們交換秘密!”


    淩之恆張大了眼睛,一臉震驚:沈木魚和皇叔竟然住在一起!難道他真的是自己的皇叔母!


    小皇帝當機立斷:“成交!”


    沈木魚得逞的露出了一排潔白的牙齒。


    淩之恆實在是太過吃驚他叔竟然會允許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住進王府,本著先苦後甜,先抑後揚,率先道:“父皇駕崩的時候朕還記不得事,從有記憶開始,就一直是亞父照顧朕。”


    沈木魚應和的點點頭,孺慕之情嘛,他懂。


    淩之恆清脆的兒童音色頗為老成的歎了口氣:“朕三歲登基之後,皇叔監國,宮裏開始傳朕隻是個傀儡,要不是亞父那時候護著朕,朕或許都被餓死了。”


    淩之恆想到那段時光便渾身發冷,當初的大太監仗著是宮裏的老人,封鎖消息,不準他和皇叔告狀,而那個時候先帝崩逝,靖王剛上手朝中大小事務忙的焦頭爛額,也壓根擠不出時間去陪著小侄,囑托照料好皇帝的太監陽奉陰違,這也是後來淩硯行發現淩之恆竟稱一個閹人為“亞父”,一怒之下徹查此事,才查出來的。


    沈木魚一陣唏噓,一麵羨慕淩之恆竟然三歲就超過了百分之九九的男人成功登基當上一國之君,要知道他上小初高,當個一班之長都費勁!一邊又感慨淩之恆這樣開局即巔峰的人生竟然也能遭遇童年不幸,老天爺果然是公平的。


    不過由此看來,也那怪淩之恆對嚴盛如此信任了。


    就是苦了自己。


    沈木魚默默抬頭,四十五度角仰望窗外彎月,感覺前途一片灰暗。


    淩之恆三言兩語說完了自己的悲慘遭遇,激動的趴在小桌上:“沈木魚,到你了!你是怎麽說服皇叔讓你住在靖王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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