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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相盯著這個自稱薑豆的人,記憶裏,薑豆是薛嶽毅身邊的一個侍從,憨厚老實,比薛嶽毅大個幾歲,可是在看這個老翁,說他七十歲都有人信。


    “相爺,當年您與家主在潯州的羅山上第一次見麵…”季相看著老翁的一舉一動,跟迴憶重疊,老半天才終於迴過神來“沒錯,你就是薛兄身邊的薑豆。”


    “正是小人啊”薑豆跪在地上,激動不已。


    “薑豆,你可是為了你家家主薛嶽毅,來這裏申冤的。”


    “正是”


    “季相,這是什麽迴事?朕怎麽不知道薛家的事情。”


    “陛下,當年這件事情發生的時候,您並不在京城裏。”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寅貞帝還不是朝堂上,受倚重的皇子,當時他正在外練兵。


    “季相可知當時事情的經過?”寅貞帝有些一頭霧水,聽老翁說這應該是一件不小的事情,數萬災民被屠,數萬人參與鎮壓,天下第一首富一家都被殺光,現在才過去不過十五六年的時間,怎麽可能,已經完全被人遺忘,無人記得了呢?


    “陛下,請今日宴後,再聽臣,為您詳說。”季相的麵容冷然,寅貞帝甚少看到如此的季相。看他如此說完,寅貞帝點了點頭“老先生一路勞頓,先下去歇息吧,今日是季相生辰,確實不太何宜說這些。”


    老翁看了一眼薛之遙,薛之遙對他點了點頭,老翁才跪身一禮,然後離開了。


    如此一來,無人再敢多加叨擾,都又喝了幾杯酒,就告辭離開了。不一會,飯廳裏,就沒剩下幾個人了。


    “陛下,草民也…”薛之遙真準備站起來請辭,寅貞帝卻說“薛老板就請留下吧。”


    “是”經過季清風和雪朧兄妹剛才一番稱讚,寅貞帝對薛之遙的好感飆升,他也說不上來為什麽留薛之遙留下。


    薛之遙留下,屋內就隻有季相,季家三兄妹,陛下,容恪還有薛之遙七人。季斐羽這次難得的沒有避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陛下,臣有話要說”季相從位置上站起來,跪在地上。


    “起來說。”寅貞帝看季相的樣子,好像隱藏了什麽大秘密似的。


    “十幾年前,先帝還在世的時候,那時薛家的事情,已經發生過去好幾年。也是陛下您迴京前一年。周家的一個心腹,總是在夜裏做噩夢,夢見有人向他索命,此人連續好幾年都未能睡個好覺,終於精神崩潰。瘋瘋癲癲的跑進了京兆尹衙門,把周家如何陷害薛家,何人陷害的整莊案件,都告訴了當時的高大人。高大人思考許久,覺得這件事非同小可,就帶著那心腹寫的,並畫押了的口供,一並上交到先帝那裏。那天,恰巧臣也在那裏。先帝聞聽此案,先是怒罵高大人居然連一個瘋子的話都信,讓高大人迴去思過,高大人迴去打了那心腹一頓以後,就把他放了。周家的人聞聽消息,那心腹出來第二日就因為失足,掉進了護城河中淹死了。高大人越想這件事情越不是那麽簡單,就又去先帝麵前,告知先帝那名心腹死了的事情。這樣一說先帝也覺得此事並不簡單。就叫了臣去。臣當年一力反對,就地正法了那些災民和薛家家主與夫人。可是周泰親自帶兵,迴來輕飄飄的說了句誤殺,那時先帝還在氣頭上,所以沒有細究,那時冷靜下來想想,還真覺蹊蹺。於是就派臣去潯州查看。”


    潯州是季相母親陳氏的老家,外祖父母自然已經去世了,可是舅舅陳煥一家還在,而且在在潯州不輸於薛家的豪族。


    隻是因為,當年陳煥與薛家前任家主指腹為婚,兩家要結姻親之好。陳家得女,薛家得男,陳家已經有十年沒有生過女兒,幾乎隔了一代,所以陳煥特別疼愛他這個女兒。


    薛家前任家主病逝,潯州多少人對薛嶽毅這塊肥肉虎視眈眈,陳煥想著這道姻親,就百般維護起了他這個“未來女婿”,而是一點私心都沒有,明裏暗裏不知提著“女婿”擋了多少明槍暗箭。


    可是這薛家主成長起來以後,自己的女兒也到了年齡,該出嫁了,因為薛嶽毅父母俱亡,陳煥恐他無人做主,還主動提起婚事的事情,可是這小子翻臉不認人,說不能娶陳家掌珠為妻。原來是因為與自己的丫鬟好了。


    雖然自己的女兒是從小被陳煥含在眼皮子下都不覺疼,百般疼愛長大的,可是一點嬌縱之氣都沒有,說可以讓那個丫鬟為妾。


    本以為事情就這麽解決了,可是薛嶽毅卻誰也沒提前通知,婚禮前一天才撒帖子,吹吹打打了一整天,把那個丫鬟娶進門做了正妻。


    於是陳薛兩家就此翻臉。陳煥也不是會使陰謀詭計的人,隻是在生意上製衡了幾次薛家,那小子還算是有良心,隻要陳家出手,他薛嶽毅絕不動手,也不讓誰搶了,好像在報當年陳家扶持之恩,但是再次交好也沒有可能了。陳大小姐因為被退了婚,名聲也不好了起來,過了兩年年紀實在大了,就嫁了一位世子,那世子人是個好人,可是妻妾加起來一年死了三,也是名聲不好,說他克妻。陳大小姐就這樣嫁了,不過婚後過得著實不錯,現在已經是氣氣派派的親王妃。


    陳煥在薛家出事以後,也不是沒有查過這件事情,可是畢竟事情也已經發生了,隨就此作罷。


    在舅舅陳煥的幫助下,季相很快就查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先是知道了周泰為什麽無緣無故的出手害薛家。一是薛嶽毅沒有接待周泰,薛嶽毅又不是當地官員,也確實沒有義務接待周泰,二是周泰向薛嶽毅索賄,這樣他才在陛下麵前多多美言,薛嶽毅斷然拒絕,讓周泰實話實說即可。三就是周泰懷恨在心參了薛嶽毅一本,可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被罰了一通。


    周氏父子他們才會做了這麽一個,幾乎一眼就可以看破的局,可是就是如此漏洞百出的局,就害死了一代儒商,和數萬剛剛安頓下來的災民。


    現在在潯州居住的從外地逃難而來的人,還在感恩薛嶽毅對他們的照顧,在自己居住的地方,建起善人祠,準備世代供奉。


    “臣把查證清楚的事情,交到先帝手中的時候,先帝動拗許久。然後對臣說要保守這個秘密,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季相說到這裏,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為什麽?”雪朧不明白,但是問過以後,他卻有些品過餘味來了,還能因為什麽,還不是……


    “還不是因為先帝要保存自己顏麵,雪朧,說你傻,你還真的是喘上了。”


    “斐羽,皇上麵前,不準放肆。”季清風責令出聲。


    “陛下,先帝為了什麽,我這兒子都知道。他是君,臣隻能聽從維護,不過在先帝的幫助下,臣很快的就以私仇的名義,除掉了整個周家。寬赦了那些沒有到案的薛家其他人。這件事情也就如此平息了下來,陛下從不準人提起薛家一事。這件事情也慢慢的消跡到無人提起,如果不是薑豆今天來到這裏,臣都要忘了,我那位冤死的摯友。陛下,先帝一生功績無數,可謂是一代英主。可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現在先帝已經不在了,還請陛下重申此案,還薛家一個清白。讓薛家的孩子,能迴宗祠,老友嶽毅膝下兩子,長子顛沛流離,不知所蹤,二子被無能之人養育,他們也有權利,知道自己父親是個多好的人,而不是背著謀逆的罪名,苟活一生啊。”說到激動之處,季相跪著蹙地。


    薛之遙皺著眉看著如此激動的季相,心中波浪萬千,父親那短暫的一生,有如此一個摯友,也算是不虛此生。


    “薛家二子,現在何處?”寅貞帝聽完以後,也不住的歎息,薛家的事情,他雖然沒有聽過後麵的經過,可是關於薛嶽毅的做的那些善事,他是早有耳聞。


    “陛下,欲意何為啊?”季相吃不準寅貞帝要做什麽。


    “那老翁,隻是薛家的下人,既然有薛家血脈存活與世,那就讓他做首告之人,去京兆尹報案,三司會審,到時候丞相來做主審。”


    “陛下,陛下可是要重審此案?”


    “丞相,你最好說的都是事實,不然子翻父案,還翻砸了,朕與父皇的千秋名聲,可就全毀你手裏了。”


    “父皇,不怕。父親不會有失的。不過如果有個萬一,不是還有太子殿下來給您和皇爺爺正名。”


    “朧兒,不得放肆。”


    “愛卿啊,你這女兒可說對了。不是還有太子的嘛”寅貞帝看向容恪,容恪第一次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柔和二字。他不解的皺眉,父皇可是從來沒有,如此的看過他。


    “臣教女無方。”季相有些無奈與雪朧這時不時的率真。


    “現在可不隻是你的女兒了。愛卿,把薛家的後人請來吧,朕要見他們,越快越好。”


    “草民,薛嶽毅長子,薛之遙,拜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薛之遙突兀的站了起來,步子沉重,眼神波動的厲害,然後撲通一聲跪在了寅貞帝的麵前,大唿萬歲。


    原來,這就是薛之遙過去的全部啊。


    雪朧看著那個跪在一處,後背不停抽噎的男子,記憶裏他是那般的強悍,好像上天下地無所不能,可是他現在跪在地上,為終於可以洗清自己父親的冤屈,而潸然淚下,哭的像個孩子。雪朧端起手邊的酒,甜甜的果釀什麽時候,如此的辣喉嚨。


    “那是五十年的白幹,不辣到你這第一次喝的人哭才怪。”容恪看著被烈酒辣的流眼淚的雪朧,有些嫌棄,自己的杯子被雪朧用了。


    “你是薛嶽毅的長子?”寅貞帝心想,此人還要給自己多少出乎意料。


    “正是草民”薛之遙直起身子,眼眶通紅,隻是眼淚,都已經在起身的時候擦幹淨了。


    “你父親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


    “全部,父親出事時,草民已經八歲。加上草民這些年的調查,已經有全盤的證據可以呈給陛下。”


    “那好,周家人現已伏法。罪名不過是再加,但是那些依然逍遙法外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謝陛下,草民這些年調查得知,應該有兩名主謀,除了周家是主謀外,蕭家則是第二家主謀。”


    “蕭家?可是皇後的母家?”寅貞帝臉色微變。


    “據臣在臣的舅舅那裏得到的證據,確實有一部分事情,是周家的範圍裏,無法做到,也沒有那麽多時間準備的事情。比如為什麽薛嶽毅被朝廷帶走的消息,那麽快就傳遍整個災民區域,而是被薛夫人聽信。薛夫人派去京城的人手,都是一頂一的高手,為什麽剛出潯州就被殺害,事情種種,很多需要大部分人力去實施的事情,周家都不太可能在那麽短時間裏做到,除非有人相幫和協助。當時因為災情和薛嶽毅結仇的,除了周家,還有因為災情處理不利,反應遲緩,等薛家已經派人救迴第一批災民才發現災情嚴重性,被先帝免官的潯州知州蕭奉。等臣查驗過薛公子提交的證據以後,臣迴寫本親述此事。”


    “蕭奉,是皇後的父親,若無實證…”


    “臣明白,若無實證,臣絕對不會構陷此案牽涉的任何一人。”季相如此說了,寅貞帝也無法再說什麽,又聽季相和薛之遙說了幾件詳查,就心情沉重的迴宮了。


    陛下走後,飯廳裏再次安靜的下來,薛之遙依舊跪在地上,他對著季相磕了一個頭“多謝丞相,今日若與丞相幫忙,草民家族的這件冤屈,怕是再無洗刷之日了。”


    “你的小的時候,胖嘟嘟的,我明明比你父親要大兩歲,可是你總是叫我季叔叔,我問你為什麽,你說…”


    “我說,因為我爹說,就算是別人有理,也不能讓他沾了便宜去。”


    “好孩子,難為你還記得,那時候你可才六歲。”


    二人說著說著,都不覺再次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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