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饒命啊!”


    “神仙饒命!”


    隨著河麵結冰,船下傳來兄弟倆痛苦的求饒聲。


    眾所周知,水的密度高於冰的密度,所以水在結冰時,體積會膨脹,兄弟倆本來躲在水裏開開心心,忽然被結冰的河麵牢牢困住,隻露出腦袋,大聲唿救。


    “楊兄真乃神人也!”就連左千戶都不禁誇讚道,同時暗暗後怕,此次要是沒有楊樂陪同,怕是要命喪黃河了。


    “左大哥謬讚了,我是陪你出來的,這兩人全憑你處置。”楊樂客氣了一聲,坐到船頭,看著下麵那兄弟倆,原本驕橫的態度已經全然不見,隻剩下無助的哀求。


    “這兄弟倆本隻是求財,罪不至死,而且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他倆水性了得,若是願意投身報國,何嚐不是一件美事。”左千戶思索了片刻,非常大度的開口道,絲毫不在乎,剛才人家打算淹死他倆。


    但既然左千戶這麽說了,楊樂也不再計較,畢竟這船也確實需要兄弟倆劃過去,便施法融了冰。


    “多謝二位大爺不殺之恩!”


    “多謝不殺之恩。”


    兄弟倆艱難的爬上船,哆哆嗦嗦的低頭跪下,對二人不住的感謝。


    兩人緩了一會,老老實實的開始撐船,但剛才耽擱了那一會,船已經漂出去老遠,再劃過去還得些時間。


    索性就開始聊起來。


    兄弟倆姓張,哥哥叫張大,弟弟叫張二,他倆和之前遇到的那個船夫是一夥的,那個船夫是他倆的表哥,叫張船兒。


    張船兒水性差些,負責守在渡口物色目標,遇到一看就是窮苦的人家,十文八文就送過河,遇到人多勢眾的富戶,就多收一些,但若是遇到官差,就獅子大開口,逼他們來找張大兄弟倆。


    而左千戶一身打扮,還有腰間的令牌,一眼就能看出是個軍官,自然就被張船兒刁難,逼了過來。


    至於兄弟三人為何如此憎惡官差,也確實是有血海深仇。


    三人原本是上遊的漁民,每日在黃河中捕魚為生,雖然辛苦,但不愁溫飽,張船兒自小父母雙亡,是張大兄弟倆的爹娘撫養大,所以三人雖是表兄弟,但和親兄弟一般。


    好景不長,前兩年黃河屢屢決堤,朝廷治水的官吏們,不僅不想著賑災修堤,反而隻想找著如何撈錢,每天以不同明目勒索百姓,什麽治水稅、捕魚稅、上船稅,幾十種說不全名目的苛捐雜稅。


    整個村子許多人都被逼的沒活路,隻能棄家而逃,白天四處躲藏,夜裏才敢迴家,兄弟三人本就是白天出去打漁,夜裏才歸家,沒太受影響。


    隻是爹娘年齡大了,受不得船上的顛簸,隻能跟著其他村民白天躲在林子裏。


    有一日兄弟三人迴家後,等到深夜,也不見爹娘和村民迴來,心知不好,趕緊去他們常躲藏的林子裏去找,隻剩下一片狼藉,人都不見蹤影。


    唿喊許久,才找到一個躲在樹洞裏的孩子,知道村民們都被官差抓走,說是去修堤壩。


    三人又跟著痕跡,一路找,終於在天亮找到了爹娘和村民們,但卻隻剩下一顆顆的人頭,擺在龍王廟前的空地上,堆成兩座小塔,血跡淋淋,蒼蠅亂飛。


    官差們站在兩旁沉默不語,一個白發蒼蒼的官員正跪在龍王廟前禱告著什麽,他身邊還有一個白衣白袍的年輕人。


    “那官員是誰!在下迴京後,必要奏請聖上,將他碎屍萬段,告慰村民們的在天之靈!”左千戶聽到這裏,憤怒不已,拍的船沿開裂,渡船直晃。


    “我替他們謝謝大人,不過那些官差和狗官,已經被我兄弟三人盡數砍頭,沉入河中了。”張大平淡的說著這大逆不道的過往。


    “那白衣白袍的年輕人呢?”楊樂忽地問道。


    “不知道,我兄弟三人也曾找尋過,但卻遍尋不著,隻聽那狗官稱他為李仙師,血祭龍王也正是他的主意。”張二狠聲答道。


    談話間,船已經靠岸,兄弟倆幫忙將馬匹牽下來,又跪在地上,低著頭一言不發的聽候發落。


    “如今天下動蕩,正是朝廷用人之際,隻要你們兄弟今後能夠忠君報國,過去的事都可以既往不咎。”左千戶下了船將二人扶起,誠懇的勸誡道。


    “我們兄弟二人願為大人效命!”張大兄弟倆對視了一眼,站起來,雙手抱拳道。


    這個世上,人人都反對強權與壓迫,但是當有機會成為統治階級,特權階級時,人們又都不再反對這些,說到底,反對的隻是對自己的壓迫而已。


    張氏兄弟也是如此,若是能夠混個官身,光宗耀祖,誰會願意繼續留在這黃河邊上,居無定所,風吹雨淋的,至於那血海深仇,又不是朝廷下令做的,隻是那個狗官無道,不過他也已經被兄弟三人分屍喂魚了。


    “我們如今有要事在身,你兄弟在此等候些時日,待我迴轉時,再與你們一同進京。”


    “我們短則十天半月,長則兩三個月就能迴來,這段時間切莫再生事端。”左千戶拍著兄弟二人的肩膀,反複叮囑道。


    而後與楊樂翻身上馬,繼續趕路,直奔南陽。


    在這河南境內,情況就更加惡劣了,路邊盡是流民,常有餓死病死的屍體倒在路邊,也沒人收斂。


    一路上,二人根本快不起來,不停的有人攔路乞討,但二人都明白,這些流民雖然可憐,但這時候發善心,之後被他們拖住,到時肯定會遲到。


    隻得騎在馬上,加緊趕路,遇到流民也是盡量避開,被攔住了,也隻得硬著心腸驅趕開。


    左千戶這一路走來,才真的見識到什麽叫民不聊生,之前隻是在京城裏聽人說,哪裏會有親眼所見的真切,雖然他還是堅定的認為皇上是被奸臣小人蒙蔽,才會使世道每況愈下。


    但是在看到這些百姓的慘狀,還有赤地千裏的千裏荒原之後,他也不禁會想,若真有一天,奸臣小人一掃而空,皇上真能扶大廈之將傾,力挽狂瀾重振大明朝嗎?


    這般日夜兼程的趕路,風塵仆仆的二人,終於提前半天到達了南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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