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士成、苗玉珂、張汝梅三位統帥相會一處,眾清兵趁天未明透,團團圍住了魏候村,把義和拳民困在垓心。村民們大多一哄而散,也有操著大刀、鐵鍬,臨時加入義和拳助戰的。


    與上一場戰役不同的是,這番來的清兵,幾乎都是馬軍。


    拳民們操刀執矛,唿喊而上,眾清兵縱馬亂衝,恰似鷹群掃蕩螞蟻窩,輕輕一展翅,義和拳民便已潰不成軍,馬踏為泥者不計其數,怕死者先逃去一小半,清兵騎馬掩擊,又殺死許多。


    聶士成在馬上見了,揮鞭一指,朝張汝梅笑道:“整日價這人說拳匪兇猛,那人說拳匪厲害,本督觀之,也不過如此!”


    張汝梅苦笑道:“拳匪兵器雖不濟,可有的是拳匪。”


    聶士成道:“張大人的意思是……”


    張汝梅道:“半月之前,下官曾與蘇國南蘇公在丘縣剿匪,雖是擊殺他大半,為他人多,我軍亦死傷慘重。”


    聶士成搖了搖手,笑道:“此事本督亦有耳聞。張大人那時用一彪步兵劫寨,可謂輕敵了!我今日與二位相約,盡以馬軍踏之,你看如何?”


    苗玉珂道:“聶提督英明,這馬蹄到處,拳匪果是毫無還手之力,任由踐踏。”


    聶士成哈哈一笑,道:“本督庫中,尚有無數良兵寶器,皆乃世上第一流。雖未曾帶來,單是幾彪馬軍,便足以教拳匪膽寒了。二位不必憂心,此戰過後,拳匪必灰飛煙滅,再難翻身。”


    話音未落,忽然麵前的旗杆“哢嚓”一聲斷了,那“聶”字大旗撲拉拉一陣響,重重地倒在滿地血肉裏。


    三人齊齊吃了一驚,派軍士上前探視時,卻見旗杆的斷折之處,插著一枚梭鏢。


    “平洋一劍!”


    聶士成拾起梭鏢,念出聲來。


    原來那民間傳開的“平洋一劍”綽號,顧暘不知則已,知道之後,竟覺得威風八麵,愛不釋手,便去請人在自己那些梭鏢上,也刻了這四個字。


    顧暘忘記了那刻字師傅長什麽樣,隻記得他那天刻字之時,手邊刻邊抖,刻完之後說要小解,然後便再也沒迴來。


    甚至還沒收錢。


    顧暘也不太明白,為什麽他這位“大盜”,有人敬重有人怕。


    但這個人間本便是眾口難調的。


    張汝梅見了那梭鏢,驚道:“提督有所不知,這‘平洋一劍’乃是本省有名大盜,名喚顧暘,曾在東昌府冠縣地界殺死一彪洋人軍隊,又刺瞎知縣雙目。”


    “好!”聶士成豪聲一笑道,“殺得好!”


    張汝梅聽他誇讚,心裏倒有些不是滋味,說道:“正所謂‘高手在民間’,拳匪雖是烏合之眾,也有他的厲害之處。”


    聶士成把長刀一揮,副將宋占彪率著身後的親兵,也喊著殺衝到陣中。苗玉珂和張汝梅見了,也下令身後的親兵跟上去掩殺。


    兩軍廝殺到天明,村口到處是模糊狼藉的屍首,個個肚破腸流。村裏的幾隻野狗聞著味道,三三兩兩跑過來,撲食爭咬一番。


    拳民雖擊殺清兵二百餘人和幾十匹戰馬,己方卻陣亡了一千五百餘人,另有幾百人一早就逃走了。


    趙三多和十幾位首領引著五六百敗殘拳眾,往北殺出重圍,被宋占彪率兵追上,大殺一陣,又有幾十拳民,被砍翻在地。


    “你們先走!”顧暘大叫一聲,向後跑迴。


    眾首領知道他武藝遠在他們之上,囑咐了幾句,便也不再擔心,先行逃去。


    顧暘施展“天遁劍法”,甩劍亂砍,斬落十數人,直奔到宋占彪馬前。


    宋占彪揮狼牙棍向顧暘頭頂打下,顧暘腳卻先至,連人帶馬,踢翻在地。那狼牙棍雖是卸力脫手,卻也打著顧暘腰間,向旁跌倒。


    忽然“砰”的一聲槍響,顧暘腿旁沙塵四濺,急看去時,是一個身寬體胖的灰白辮子軍官,手裏握著一把手槍,肩上親自扛著那半截子“聶”字大旗。


    顧暘見他生得雄壯,心想:“想必這便是聶士成了。”未及想完,手中梭鏢已“唰”地擲出,直射聶士成咽喉。


    聶士成反手把梭鏢捏在食指和中指之間,笑道:“小兄弟,你便是那‘平洋一劍’罷?”


    顧暘見他居然能接住自己的梭鏢,這是他出山以來所未見,驚恐之下,竟怔在原地。


    “爹爹,走了!”


    顧暘眼前忽然出現一張憨笑的大臉,把他嚇得大叫一聲,立馬反應過來。


    是小六。


    顧暘瞥見聶士成手捏梭鏢,似要擲迴,便大叫道:“小六,小心……”


    話音未落,他突然聽不見自己說話了,他的聲音淹沒在了疾風之中。


    小六已把他扛在肩上,嘿嘿大笑著,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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