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幾日後的大朝會上,朝臣開始對賈瓚進行新一輪的攻擊。


    除了過去的那些老調重彈後,此番攻訐集中在了他貪圖女色上麵。


    不過總算是那些人有些腦子,沒說他和南安王有所勾結。


    不過不出所料,這道罪狀被安在了簡成的頭上。


    今日朝會賈瓚並沒有出席。


    第一批招募來用以北伐的新軍,共計五萬人已經抵達了西郊大營,永安帝特地吩咐了他先忙著那邊,無事不必前來參與朝會,先緊著那邊的事。


    再加上抨擊賈瓚幾乎都快成朝會固定節目了,一來二去,那幫人自己都覺得沒什麽意思,開始著重朝著簡成進攻。


    哪知火剛剛燒到了他這邊,他不慌不忙出列。


    “臣謹奏事,存亡教坊司之盛衰。昔教坊司,稱譽曲樂,調雅俗,以樂聲頌我朝之治。色養伎,皆有雋才,德兼修,高藝術,雅人心,淨化俗。”


    “漢唐歌舞之盛,華夏曲樂千年之雅,皆因教坊司以傳舉。彼時教坊司,非徒宮中增添彩,亦為天下士庶所仰也。其音樂之美,舞之翩躚,實為後人盛讚不已。”


    “然觀今日,臣不勝惜。其材漸喪,竟至為聲色之所,與昔之鴻漸舛馳。樂工色,不複以才藝為尊,反以色悅人。教坊司之譽故而大損,天下有識之士皆扼腕而歎。”


    “臣思及此,懷古傷今。昔教坊司,乃華文之寶,雅樂之堂。今之教坊司而為道德沮敗所,風化喪地。豈徒教坊司之悲?實乃我朝文華之悲也,天下士民之悲也!”


    “臣願陛下明察秋毫之末,複其崇飾,棄今日之聲色。選才子,實教坊司之伍。嚴教嚴,歸藝本。教坊司可矜雄,以茲大捷。”


    簡成老邁而洪亮的聲音在殿內迴蕩,一時之間,文武百官竟是啞口無言。


    方才群情激憤要求嚴懲的那些人更是目瞪口呆。


    他們隻是想罵簡成偏袒弟子,品德敗壞,誰知人家竟是直接把桌子給掀了。


    字裏行間無不抱著對過去高雅場所,墮落為豔俗之地的痛恨。


    不僅規避了袒護弟子的指責,還把自己的形象拉高了一大截,搖身一變成了個痛心疾首的品格高雅之士。


    稍稍沉默了幾秒,殿內立時炸開了鍋。


    教坊司這事,從大梁開國至今到現在,非議就沒斷過。


    原因就在於,在大梁之前,唐宋時期雖是也有官妓,但大都是從民間收養或買來的女孩從小培養出來。


    隻有極少數皇帝極其厭惡之人,抄家滅族也不解恨,才會把其女眷貶為官妓,用以羞辱意味。


    也就是從大梁開始,犯官女眷被充入教坊司當官妓,才成了個明確的規定。


    這當然讓許多人極度不滿。


    畢竟身死事小失節事大,那些泥腿子家的女兒當官妓也就當了,我家女兒都是金枝玉葉,便是死了也要比那些人高貴。


    一百多年以來,有過無數次上書要求取消這條規定的人,但卻因為有宗人府那幫死抱著祖宗之法的老頑固阻礙,一直都沒有成事。


    這迴也不例外。


    宗人府怒不可遏,當仁不讓的跳出來反駁,理由也和過去沒什麽兩樣。


    祖宗之法不可變。


    但站在簡成這邊的清流一派也不甘示弱,引經據典的予以反駁。


    他們人數雖少,以前在朝堂上聲量也並不怎麽高,並不被人放在眼裏。


    誰知,這些人戰鬥力卻是個頂個的強,人數處於下風的情況下,都能跟那幫老頑固們鬥個旗鼓相當。


    一時之間,兩撥人馬吵的麵紅耳赤。


    話題瞬間被帶歪了,讓那些往簡成身上潑髒水的人欲哭無淚,著實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之感。


    正如簡成所言,教坊司本來是個管理宮廷樂章的衙門,最是高雅清貴無過。


    現今變成了這個樣子,瞧不順眼的人可不僅僅隻有簡成,有所怨言之人頗多。


    當然,其中一些也隻是單純的想要取消這條規定而已。


    所謂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誰知道自個會不會有哪天遭了難?


    自己死了倒是無所謂,妻女被人百般羞辱才是生不如死的懲罰。


    說起來,賈瓚今日不在,這會兒攻擊重點又不在身上,晉黨那批人本應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才對。


    但誰讓簡成是賈瓚的老師呢。


    不管簡成有沒有把他們當成自己人,但他們卻是實實在在的把簡成視作是自己這邊的精神領袖。


    眼見事情發展到了現在這種地步,程彬當即便率領著晉黨的人馬加入戰團,局勢從清流一派和保守一派之間的爭吵,瞬間演變成改進和守舊兩派人馬爭端。


    有了出頭鳥,許多本就躍躍欲試的人也紛紛加入其中,場麵更是混亂。


    宗人府雖是地位崇高,卻終究人數太少,不足以和群情激憤的眾臣爭鋒,雙拳不敵四手,逐漸不敵,落於下風。


    紛紛擾擾論證了一個多時辰,宗人府逐漸氣衰。


    眼見著差不多分出了勝負,永安帝便出來做了個和事佬。


    大體上同意了簡成的提議,自今日起犯官家眷不再被送往教坊司。


    其內原本的官妓就地轉業成宮廷舞姬,專職禮樂之責,不再有官妓場所的功能。


    但為了不更多的去刺激宗人府,犯官女眷的去處問題,由宗人府協同刑部、大理寺一起討論出個章程出來。


    總體來說,其實還是更偏向於簡成那邊。


    宗人府那些人雖是對此大為不滿,但也沒什麽更好的辦法。


    誰讓他們人少,嘴皮子又沒對方好使,沒吵過別人呢。


    雖是失去了一個找樂子的地方,但文武百官依舊歡欣鼓舞。


    他們想去找快活,在長安還能找不著地方嗎?


    相比之下,讓官員女眷免於受辱,才是最為重要的事。


    至於此事的源頭,簡成偏袒賈瓚一事,早就被人拋之腦後,不再有任何一人關注此事。


    永安帝金口一開,這事便到此為止。


    宗人府的人相當的憋屈,但幸好還有齊王這個可供發泄的渠道。


    一瞬間,宗人府諸多老家夥紅著眼珠子,好像要活剝了齊王一般,跳出來要求嚴懲齊王。


    人數雖少,但氣勢相當駭人。


    按照他們的要求,齊王已經成年,是時候讓他前去就藩了。


    一般情況下,隻在已經有了太子的情況下,成年皇子才會被派往封地就藩,以免威脅到太子地位。


    當然,這也不是絕對,要不要去就藩,誰去就藩,終究還是要看坐在龍椅上的人決定。


    而今太子大位至今懸而未決,諸位皇子按照慣例,既應該,也隻能在京城裏待著,等決出太子人選後,才會展開討論就藩事宜。


    但誰讓齊王著實是太不受別人待見了。


    永安帝並不喜歡這個到處惹是生非的兒子,眼見有人提了出來,稍稍一猶豫,便借坡下驢,同意了此事。


    齊王前去就藩,也標誌著他自此徹底失去了競爭太子之位的機會。


    等聖旨傳至王府,正在摟著姬妾花天酒地的齊王眼前一黑,昏倒在地,再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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