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觀。


    賈蓉帶著家丁來到了袇房門口,跪地叩首,大聲道:“太爺,二叔在邊關立下大功,獲封子爵,老祖宗要開祠堂禱告先祖,按她老人家的意思,如此大喜之日,不能沒有您在,遂遣孫兒前來迎接,太爺,您跟孫兒一起迴去一趟罷。”


    自賈敬出家修行之後,甚少接見府上來人,一般都是隔著房門說兩句話,一如今日這般。


    他心情好的時候,會跟來人說上兩句,但大部分時間,都是理都不理。


    賈蓉久久沒有得到迴應,也見怪不怪,以為又要無功而返,正要磕頭道別,卻見袇房房門“吱呀”一聲打開。


    身穿道袍,須發皆白,神色淡然的賈敬從房門中走出。


    他看上去約莫五十歲上下,保養的極好,臉上甚少有皺紋,配合上滿頭銀發和胡須,的確有股得道高人模樣。


    “太……太爺”,賈蓉跪在地上,吞了口唾沫。


    自打記事起,他就對自己的這個爺爺相當的陌生,隔上好幾年才能見一麵都是常有的事。


    上迴親眼見到賈敬,還是在賈瓚成親的時候,如今也已經過去一年多快兩年了。


    “備馬,迴家”,賈敬看都沒看一眼賈蓉,徑直從他麵前走過。


    一路無話。


    一行人迴到賈府,賈敬從馬車上下來後,卻沒有迴東府,而是徑直去了西府。


    榮慶堂中。


    “侄兒見過嬸娘”,進來後,賈敬躬身一禮。


    賈母望著滿頭銀絲的賈敬,歎了口氣,對周遭服侍的丫鬟婆子吩咐道:“你們出去,守在門口,莫要讓旁人進來。”


    “是”,眾人放下手中的活計,全部退下。


    鴛鴦踏出房門之後,轉身將門關上,守在門口一動不動。


    所有人都走了之後,賈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才望向賈敬道:“瓚哥兒封爵,你都知道了吧。”


    “蓉哥兒都與我說了”,賈敬點點頭。


    賈母歎了口氣,道:“瓚哥兒做了那事,惡了太上皇,如今諸多勳貴老親皆對我賈家避之不及,老太婆我幾次想要打探消息,均沒有進展……”


    “簡大人那邊,也對此沒有任何反應,我本意就此放棄瓚哥兒,卻沒想到,他是個有大造化的,僅憑自己殺了出來。”


    “原想瓚哥兒可能今生迴京無望,我便也不再強求,隻當我賈家自此以後在北地開枝散葉。”


    “如今他因功封爵,大大漲了我賈家聲勢,可老太婆我對當今局麵又有些拿不太準,你有何想法,說說罷。”


    提到了賈瓚,賈敬古井無波的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道:“嬸娘不必擔憂,一如既往即可,其餘皆不必理會,那些老親,以後願意繼續與我賈家親近的,也不必拒絕,不願的,也不強求。”


    “老太婆我也是這般想的”,賈母點頭應道。


    有道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夫妻尚且如此,更何況是那些所謂的老親。


    人之常情而已,不必在此過多糾結。


    賈敬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放下茶碗後,眉頭緊鎖,道:“外頭的事,目前還算安穩,侄兒並不太擔心,如今迫在眉睫的,是家中可能的禍事。”


    “家中的禍事?”賈母疑惑的問道。


    賈敬點點頭,麵色複雜的捋著長須道:“侄兒托人打探過,瓚哥兒他……經此磨難後……性情大變,與之前大不相同。”


    “嬸娘可知,他在邊疆,時常率軍出關劫掠,大同關外的草原部落,硬生生被他打的後退百裏,不敢越雷池一步。”


    “那東胡幾次意圖圍剿,均未能占到便宜,反倒是被他滅了幾個部族,不論男女老幼,被他殺了個片甲不留……”


    “如此殺性,侄兒著實害怕……將來……兄弟反目,禍起蕭薔。”


    賈母聽的目瞪口呆,久久說不出話來。


    原來的賈瓚是個什麽人?


    在所有人的眼裏,他是個性情溫和,才情過人的翩翩公子,自長這麽大,別說殺人,連雞都未曾殺過一隻。


    但從賈敬口中形容來看,現在的賈瓚哪裏還有半點曾經的樣子。


    “卻未想到,此事對他的刺激如此之重”,賈母喃喃道。


    賈敬點點頭,擔憂道:“他們兄弟二人本就互相看不慣,我真的怕,到時一個弄不好,瓚哥兒殺性一起……”


    下麵的話,他一個當父親的,著實說不出口。


    賈母想到賈珍對秦可卿的覬覦,心中發顫,糾結了一番後,硬著頭皮對賈敬道:“你這麽一說……待瓚哥兒迴來……怕是真的要出事。”


    接著,她將賈珍的事和盤托出。


    “砰”的一聲,上好的黃花梨茶桌,被賈敬一掌拍的粉碎。


    “孽障,安敢如此!”


    撕心裂肺的吼聲,直接傳到了屋外,嚇了守在門口的鴛鴦一跳。


    “咳咳咳”,賈敬吼了一聲後,身形晃了幾下,臉色蒼白,無力的坐倒在椅子上,輕聲咳嗽起來。


    賈母上前拍著他的後背給他順氣,無奈道:“知道你身體不好,本意不想告訴你,但……此事相當棘手,我若不說,怕是要出大事。”


    擺擺手,賈敬喘息道:“嬸娘不必自責……那孽障如此無法無天,今日若嬸娘不與我說,他日保不準會惹出多大的禍事出來。”


    緩了一會,賈敬雙目緊閉,似是下了某種決心:“讓蓉哥兒跟我走吧。”


    “什麽?”賈母初時未聽明白他的意思,愣了下,才明白了過來。


    “不……不必如此吧……說不定……是瓚哥兒久未有家人陪伴,又在那等危機四伏的環境下有些過激,待他迴來,有妻子姊妹在旁,慢慢緩過來呢。”


    賈敬搖搖頭,悲痛道:“人之心性,變了就是變了,斷沒有迴到過去一說,此等醜事,若不讓他將火氣發泄出來,誰也預料不到他能幹出些什麽事出來,讓蓉哥兒跟我走,好歹……長房……不至於斷了香火。”


    後麵幾字,他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艱難的往外擠。


    “何以至此,何以至此”,賈母長籲短歎。


    賈敬目光放空,望向賈家祠堂方向,似懷念似反思道:“當年,我與父親叔叔忙於外事,對他疏於管教,這才使得他荒唐至此,如今落得如此下場,也是我命中當有此劫。”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想起自己荒唐程度絲毫不遜色於賈珍的大兒子,賈母不禁有些臉紅。


    好在,還有個賈政,雖說才能平庸,但也稱得上心性正直,能替她挽尊一些。


    在賈敬長籲短歎後,賈母忽然想起,先前賈瓚曾要求讓秦可卿迴秦家居住,自己則自作主張的把她安排到了西府這邊。


    若賈瓚真的如賈敬說的那般,會不會連帶記恨上自己。


    越想越是心慌,賈母逐漸握緊了手裏的手巾。


    以她的輩分地位,自然不用擔心賈瓚會對她不利,她主要擔心的是,賈瓚拿她沒辦法,會將怒火撒在她的子孫身上。


    她年紀已經大了,又能有幾年可活。


    她還在的時候,有她壓著,賈瓚固然不敢亂來,但她死了之後呢。


    沒了她的照拂,就榮國府這幫人,還不任他搓扁捏圓。


    “不行,得想想辦法”,賈母心中暗道。


    由不得她不慎重,沒見連賈敬都要避其鋒芒。


    如此年輕,還憑自己的本事封爵,連帶著狀元光環加身,整個賈家,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壓製住賈瓚。


    就連賈母也不能。


    ……


    禱告先祖的規模極其盛大,賈家在神都的八房子弟基本上全來了。


    祭祀過後,便大開宴席,慶賀賈家擁有了第三個爵位。


    四大家族及諸多過去與賈家親近的老親,或是有族中子弟親自道賀,或是派了人過來,場麵倒也算得上賓客盈門。


    但,與賈家走的最近,向來被視為是賈家鐵杆的王家,並沒有族中子弟到來,隻有個管家帶著禮物上門。


    這讓王夫人相當的尷尬。


    她哥哥王子騰京營節度使的位子,還是借助賈家的力量給推上去的。


    王家此舉,有些忘恩負義的意味在。


    其餘到來的賓客看在眼中,各有心思。


    賈母對此有些生氣,在宴席上當著眾人不好發作,隻是得空時便用一種怪異的眼神望著王夫人,使其感到無地自容。


    但賈敬貌似毫不在意,該吃吃該喝喝。


    待宴席結束後,便以自己年事已高,行動不便為由,讓賈蓉去他榻前奉孝。


    賈珍裝作看不見自己兒子求救的目光,連個屁都不敢放。


    待來人都散去之後,賈母隨便找了個理由,在自己身邊找了個模樣俏麗的丫鬟,送到了秦可卿身邊。


    又親自跑到秦可卿院子,說了很多親近的話,搞的秦可卿莫名其妙。


    夜裏,等賈母離去了之後,就剩下了秦可卿自己,她又拿出賈瓚給她畫的畫,芊柔的玉指在畫紙上拂過,眉眼間柔情似水。


    “效仿先祖建功立業,你也達成了,夫君,你何時才能歸來,難道,真的要我苦等三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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