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風越來越大,浪頭山一樣壓下來,把我和桶壓進海水裏,接著又拋上高高的浪尖,我覺得比坐過山車都難受。


    怕自己被從桶上摔出去,我用繩子捆住兩條腿,把自己固定在上麵,同時把工兵鏟壓在身下,雙手抓住繩子貼在桶上。


    海水讓我睜不開眼,甚至不住地喝水、嗆水,你根本就無法控製。


    一直到了晚上,狂風暴雨再次來襲,在海浪裏顛簸著,我連死的心都有了,可另一個念頭又在指示我:無論如何,一定要活下去!


    一直到了第二天上午,雲開霧散,風平浪靜,我就這麽坐著一大捆塑料桶,漂浮在碧波萬頃的南海上,頭頂上是強烈的陽光,四周除了蕩漾起伏的海水什麽也看不到。


    最要命的是,這裏是熱帶海洋,從時間上看已經進入旱季,可白天的太陽仍然足以把人曬成肉幹,又熱又渴,又找不到水,隻能不斷地往身上攉海水降溫。


    看到兩條大鯊魚在我不遠的地方慢騰騰地遊過去,把我嚇得攥著工兵鏟,一動不敢動,早晚看它們遊開。


    突然想到,這些桶裏到底裝了什麽?是否能救命?


    急忙擰開一個桶蓋往裏一看,靠,是空的,什麽都沒有,隻能再蓋上。把其它幾個都擰開看看,全是空桶。


    突然明白,這些混蛋把裝毒原料的塑料桶藏在船艙,又在外麵碼了一層空塑料桶掩人耳目,船被炸沉,那些裝原料的桶要麽被炸毀、燒毀,要麽沉了,隻有這些成捆的空桶浮上了海麵,裏麵不可能有什麽東西。


    洋流推著我移動很快,心裏還充滿希望,巴望趕快漂到陸地,至少有個海島或島礁也行啊。朱科長說南海這裏到處是海島和島礁,可是在哪裏呢?我怎麽一個都看不見……


    一直漂到晚上,因為在船上暈船把胃都吐空了,又渴又餓,隻撈到一條漂浮的海帶充饑,那管鳥用,簡直是精疲力竭,又把自己捆在桶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


    第二天又漂了一上午,仍舊是饑渴難耐,還被強烈的太陽曬著,可能是因為脫水的緣故,我的腦袋開始疼痛,意識也不大清楚,後來迷迷糊糊的,可能是昏迷了,也可能是睡著了。


    一陣顛簸,海水湧到身上,我醒了,睜眼一看,似乎是黃昏時分,天陰得厲害,似乎又要下雨。隻覺得口渴難熬,頭疼欲裂,這顯然是脫水的症狀,如果再沒水喝,我就完蛋了。


    桶捆被高高的海浪掀起來,又拋下去,就在這一瞬,我看到了希望——不遠處有個綠色的海島,看到了高高的椰子樹林,還有白色的沙灘。


    我象突然注射了強心劑,急忙操起工兵鏟拚命地往海島方向劃,可後來發現根本不用劃,現在正漲潮,一層一層的巨浪把我向海島推去,很快推到了沙灘邊,擱淺了。


    解開腿上的繩子,跳下淺水,卻栽了個跟頭,撲倒在海水裏——我雙腿已經軟得使不上一點力氣。


    好歹意識還算清醒,知道不能在這裏趴著,正漲潮,而且漲得很快,趴在這裏有可能被溺死。過了一會兒,掙紮著爬起來,一手提著鏟子,一手拖著那捆救命的塑料桶,踏上了海灘,走過沙灘,到達椰子樹林邊上,我就徹底的癱了,躺在地上一動不想動。


    躺了一陣,看到頭邊不遠處有個掉下來的半青不黃的椰子,急忙過去拿起來晃晃,裏麵咣咣有聲,有救命的椰汁。


    要在平時,這麽個東西一下子就捏碎了,可現在,我是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拿過工兵鏟把它劈開個口子,端起來就一番狂飲,然後劈開,把裏麵椰肉掏出來,幾口吞下去——椰子可真是好東西,就這麽一點點,立刻覺得身體好受了許多。


    看著烏沉沉的天空和海麵,一層層的浪頭洶湧地湧上沙灘,我心裏一陣忐忑不安,盼著這島上有個漁村或住戶什麽,自己就有救了。


    還沒盤算明白,天黑下來,而且又開始遭罪了,狂風帶著大雨,傾盆而下,時斷時續,我躲進一片芭蕉樹從裏,拆了兩個塑料桶,砍了片芭蕉葉子當坐墊,坐在芭蕉葉下避雨,可一點用都沒有。


    突然想到當漁民的舅舅說過,洗過海澡要用淡水衝洗,被海水浸泡過的衣服要及時清洗,否則吸潮不說,一出汗鹽分會醃皮膚,特別是貼身穿的內衣,容易造成爛腋、爛襠,那就慘了。


    急忙爬起來,把自己脫了個精光,連皮鞋、襪子都脫了,把衣服放在旁邊一從灌木上,讓雨水淋,好歹能頂清洗吧,可惜那套名牌西裝完蛋了。


    下半夜,雨停了,感覺冷得要命,不知道南海這裏的晝夜溫差這麽大,真有點受不了,隻能調息調動乾陽功慢慢地運行頂著。


    我就這麽光著身子盤腿坐著芭蕉樹下麵,一直到天明——自己突然感覺有點佛陀在菩提樹下悟道的意味。


    上島的第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太陽升起的時候,已經退潮,氣溫也開始迅速迴升。


    我起來跑上沙灘,兩邊看看,這條珊瑚礁沙灘是個月牙形,足有一公裏長,北邊那段消失在海水裏,南端那裏卻有一片黑乎乎的礁石區。


    在海灘上看到一些雞蛋大小的白色蛤蜊,拿起兩個對著一敲,一個殼破了,我對著嘴象喝生雞蛋一樣把貝肉吸出來吃了,感覺味道還不錯,一口氣吃了七八個,在一個小水坑裏還抓到了兩隻蝦和三條寸把長的小白魚,我抓起來就那麽生吞活嚼吃下去,覺得肚子裏踏實了一點。


    太陽出來,風和日麗,溫度迅速就到了30度以上,熱風撲麵,而且是又潮又熱。


    去樹叢裏用鏟子砍了幾根小樹拿到海灘上,搭了個架子,把衣服都拿出來曬上。


    在椰子樹下又砍開個椰子喝了一陣,拿過手機來一看,關機了,而且怎麽也開不了機,估計是進了水,就拆開放到太陽底下去曬。


    到了10點,覺得該去找找人家了。站起來,去衣服那裏看看,早已曬幹,可實在不想穿,太熱了,隻拿過內褲和背心來穿上,戴上墨鏡——要去見人,總不好光著屁股。


    海島的住戶一般都是在海邊,為了便於出海,很好找。


    就提著鏟子,沿著沙灘往南走,我都驚呆了,在靠近椰林的海邊,簡直就是道大垃圾場,什麽都有,破漁網、破布、碎木板、木頭棍、竹竿、塑料管子、塑料紙、繩子、泡沫塊、鞋子、帽子,還有塑料的、玻璃的、金屬的各種瓶瓶罐罐,成片成堆,到處都是,種類比超市還豐富,有的堆還挺大,不知道已經堆積了多少年——人類往海洋裏扔的垃圾,真他媽的讓人蛋疼!


    可更讓人蛋疼的是,我走到那片礁石區那裏,都沒看到個人影。看到礁石上全是附著的各種貝類,很多貝殼都很尖利,光著腳沒法走,到垃圾堆那裏,找到了兩隻大小一樣而形製、顏色不同的破拖鞋穿上。


    繞過礁石區轉到海島的東南邊,這裏一堵不高的懸崖,一直延伸到北邊,下麵也都是礁石,顯然不可能住人——我立刻明白,這是個無人居住的荒島。


    在南海這裏,這種大型島礁群有200多個,海島、島礁不知道有多少萬個,光菲律賓據說就有七千多個島嶼,大多都沒人——徹底完蛋了,我成了魯濱遜!


    滿懷著沮喪溜達迴來,順路看看那一堆一堆內容豐富的漂浮垃圾,撿了一條床單、一塊野餐塑料布、兩條毛巾,幾個塑料袋、礦泉水瓶子和一些吸管,還撿到了一塊破船帆,挺大的一塊尼龍白布,都拿到海水裏衝洗掉海沙,再拿到沙灘上去曬。


    把衣服收起來疊好裝進塑料裏——在這裏已經沒法穿這種衣服了,光著屁股都嫌熱。


    又去樹叢裏砍了四根樹枝,戳在椰林邊的海灘上,把那塊破船帆拴在上麵,搭了個遮陽棚,然後拿過那塊塑料布鋪在沙地上,再鋪上那條床單,坐在上麵,對著海麵發愣:盼著能有艘船經過,哪怕是艘小舢板,可是根本就沒有。


    都過了中午,一陣饑餓感,想到這麽悶坐也不是辦法,到了下午就要漲潮了,午飯、晚飯還著落呢。


    急忙起身,去垃圾堆那裏找個沒把兒的破塑料桶拿著,提著鏟子,去礁石從裏看看。


    礁石上厚厚的都是牡蠣、蠔、鮑魚、海虹(俗稱青口)和藤壺之類的玩意兒,看上去都很大很肥,這在海鮮店裏都是賣高價的靚貨,我懶得去鏟,因為這些海鮮吃著好吃,卻不壓餓,吃一筐都吃不飽。


    在石頭縫隙裏有很多的小章魚和個頭很大的海螺,就抓了一些章魚,撿了幾個海螺迴來。


    我不想再生吃,去撿了幾塊曬幹的海漂木頭劈了一堆,到樹林裏去薅了兩把棕櫚絨,用打火機點著,生起一堆火,用細樹枝把章魚穿了三串,插在火堆邊上烤,幾個海螺直接扔在火堆邊上燒。


    然後掏出一盒“萬寶路”來打開,抽出一支點上,一邊抽一邊等開飯。


    這邊還沒燒熟,那邊已經開始漲潮了,洶湧的潮頭一層一層地快速湧上來,我坐在涼棚底下,抱著個砍開的青椰子,插上根吸管,就那麽無聊地一邊喝一邊看著潮水離我越來越近。


    突然,看到遠處的潮頭上一片白花花的東西,好像也是一大捆塑料桶,隨著海浪的起伏,上麵似乎有兩個黑色的人!


    我驚跳起來,丟下椰子迎著那捆桶往海裏跑去,還沒跑到海邊,海浪卻推著那堆桶已經到了淺灘擱淺了,上麵果然趴著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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