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餘光看郭飛麵無表情的,絲毫沒有同情的態度又繼續道;


    “好不容易換了豆莊,吳大人又來欺負我們,好在他有良心,把你們都送來豆莊幫我們姐倆。”


    “說心裏話!我跟采薇真拿你們當兄長待的,你們也確實對我們姐倆幫助良多,要不,我們累死都做不好豆莊。”


    “如今豆莊都快一年沒大進賬了,北邊樓管事不選得心應手的,還不如不選,我們砸了多少錢在那裏呀!我……不行我自己管……”蘆葦說完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起來。


    “阿姐你怎麽管呀?你這身體多少年了還泡在藥裏,喝的藥比吃的飯還多,聚賢樓沒人管我來管了,”采薇眨巴一下淚眼哽咽道。


    “不行,全莊老少還指望你帶他們做香,不能把你拖去……”


    “大東家跟二東家別爭了,我是莊裏的總管,北邊樓我管了,日後遇到合適的在帶……”


    “你也不行郭總管,莊裏現在成堆的事都積壓著忙不過來,八九月一旦客商來了,你還有大堆的事要忙、要招唿客商,你哪能騰出手顧北邊呀?”蘆葦不同意郭飛兼顧北邊事。


    采薇感受到手心的撓撓了,“要不讓郭總管的大小子,幫忙暫時管一年?好歹先給這一年撐過去,莊裏有錢進了在慢慢選管事就是了。”


    “郭總管這能行嗎?采薇這樣,明兒一早你親自去給郭嫂子說說,大小子可給我幫大忙了,告訴大小子,以後一年給他二百貫工錢,”蘆葦先是小心遲疑著,又在妹妹的點頭附和下,自言自語的做了決定。


    郭飛站在月下看這姐倆又哭又說的,繞這麽半天,合著給他大兒子繞進去了?


    虧的他剛剛心裏還一陣憐憫同情,深深覺得姐倆的難處是多,這會露出真麵目了,這不是活脫脫的吳大人嗎?他待張口要拒絕的。


    蘆葦也不咳嗽了站直身體笑道,“郭飛呀!年輕人都有追求奮鬥的權利,你小心翼翼了一輩子,自己當麻雀,咋的,你還壓著我大侄子不給出頭呀?”


    “這事你別拒絕我,我呢不強製要求什麽的,我不是那種專斷的人,明天一早我讓二東家,親自去問你大小子自己的意見行吧?他要是答應了,你可不能在推三阻四的。”


    郭飛繃著臉心裏一鬆,他兒子他了解的,肯定明白他的意思,不會接管事的職位,東家肯定是問了也白問,“行,就聽東家的意見了。”


    蘆葦頓時笑開了臉,“成!沒意見咱們走快點,”說完腳步輕快無比的迫切。


    郭飛真是大意了,他無比篤定的兒子,第二日不但接了管事,還做了一輩子的豆莊北樓總管事,雖然采薇用了不光彩的謊話,但是就是把人騙去了!


    三人走了兩炷香的功夫到了北邊,路程本來是不太遠的,但要繞路,所以走了不少的冤枉路。


    來北邊官道路上昏黃通明的,石板鋪出來的路兩旁樹梢上,掛著各式各樣的燈籠,小徑蜿蜒木板架著台階,三步一欄五步一亭,濃鬱的花香味隨著落花灑在地上。


    采薇抬頭看正對麵氣派的樓宇正中心,有三個蒼勁古樸的大字,錯落有致的房峰,好似精修剪的觀景樹,她看著看著皺眉道,“阿姐,怎麽都是木頭做的?”


    “我們也想用磚瓦做,可是有明文規定,平民不得用磚瓦蓋房子,我跟大東家跑遍了府城詢問,最後選了用木頭建房!”


    “這正對麵的五層樓,足足蓋了一萬兩銀子才起來,旁邊的戲台樓用了五千兩,其他的路和小房子、浴池、都是另算的,”郭飛指著聚賢樓給采薇介紹。


    采薇有些咂舌,“成本投入是不是太大了?”


    “不大沒有出路呀!你得感謝我們當年膽子大,不停的要了不少田地迴來,不然怕是買地都要窮死你!”


    “花了這麽大力氣建出來,就是要他們沉溺在溫柔鄉裏,這樣的溫柔鄉,且隻在豆莊聚賢樓能享受到,色是一把削骨刀,我要她刀刀削的都是金片下來。”


    “今年豆莊一旦名聲打出去了,後麵不愁大把的錢進來,所以管事必須要通透可靠的,美人看多了就那麽迴事,晚上脫光了上床燈一吹都一樣的,我們做的就是燈吹了,它也是別樣的風情。”


    “我冷眼看了莊上不少人,看來看去隻有郭總管的大小子非常不錯,”蘆葦說完看著郭總管笑。


    “我們進樓裏看看,”蘆葦都不等郭飛說話,三人快步進去了。


    “這……”采薇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昏黃燈籠,聚賢樓裏實在是太大了!從外麵看是正常的閣樓,隻有進來才能窺見是圓形的,樓中心地板是碩大的蓮花雕,圍繞的是五朵小蓮花雕。


    “把樓裏大亮全部都點起來,讓姑娘們準備準備過來,大東家二東家想看看她們學的成果如何,”郭飛對水台邊的婦人吩咐。


    “她哪來的?”采薇指著人問。


    “她是管樓裏姑娘的媽媽,人稱婁媽媽,年輕時是教坊司有名的嬤嬤,也是我的親阿嫂,”郭飛小聲給蘆葦姐倆介紹。


    婁媽媽吩咐小廝,給每一層樓都點了亮,又帶著二十個姑娘走出來,十個藍衣女子,手拿各種樂器,輕巧的跳上小蓮花雕或坐或站或臥。


    十個紅衣女子上了大蓮花雕,最豐腴的那個女子獨占蓮花蕊,其她九個站木雕荷葉荷瓣上。


    “她們……她們這衣服……”采薇臉爆紅的站在二樓亭台,指著荷花上的女子有點不敢看。


    郭飛偷偷的打量蘆葦,心裏暗道,大東家要是男子,佟大叔的家底絕對被敗光,你看這玩的多花!他也是見識過南北的人,都沒大東家玩的花哨。


    蘆葦看了一眼婁媽媽,示意她可以開始了。


    婁媽媽敲了兩聲鼓,立刻一陣清脆的的鈴聲響起,樓下蓮花上的女子們,火紅的身姿靈動的旋轉。


    腰上的鈴鐺跟腳上的鈴鐺,隨著婀娜的腳步舞動起來,若隱若現的紗裙,飄飄搖搖的好似仙女,豔若桃李的容貌,又是墮落紅塵的過客。


    “舞姿曼妙是曼妙,身姿卻少了媚,人看著也太俗了點,白白的糟蹋了這身衣服,”蘆葦側頭跟不知什麽時候上來的婁媽媽說道。


    婁媽媽目光一怔,站在蘆葦邊上朝樓下看去。


    “身姿應該柔軟中鋼如堅韌,腰帶上的鈴鐺多餘了,她們應該是最豔最烈,又最純最不染俗塵的女子,不該是這等俗不耐的尤物。”


    “這樣的姑娘,我隻要去府城花點錢,招招手有大把的姑娘來,一般的客商看了都膩歪,婁媽媽覺得那些公子爺還會來嗎?”蘆葦漫不經心的問道。


    婁媽媽看半晌,“大東家可否再說明白些?”


    “我要的簡單,要有點小脾氣、小可意、不媚客,把她們自己最得意的一麵拿出來跳舞,你明白了嗎?”蘆葦扭頭問。


    “明白了,”婁媽媽再次看樓下沒了滿意勁。


    “跳舞時可嬌可傲,哪怕跟對眼的客商撒潑歡鬧,隻要客商沒意見,我這個東家也是樂意至極,姑娘們性子各有特色是好事,不必拘泥於木頭一樣的溫柔,善解人意的姑娘太多了,有點膩歪沒趣兒!”


    “但是,聚賢樓不允許姑娘們,不知規矩沒進退的,要她們記牢自己的本份,我不是花樓的老鴇,對她們沒什麽苛刻的要求。”


    “養她們也是她們自願來的,她們用的、吃的、喝的、穿的,沒有一樣不是精致的,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十月份客商們來了,她們憑自己的本事幫幫忙。”


    “那時候有從良的願走就走,不願走迴府城或者留下來,聚賢樓都會養著她們,你心裏清明嗎?”蘆葦覺得今天應該把話說透些,她也做不來靠人家姑娘皮肉賺血汗錢,這是缺德錢,用了會天打雷劈的。


    婁媽媽目光複雜的看著蘆葦,這就是冷硬的佟大東家?


    “我清明了大東家。”


    “舞蹈我不滿意,吩咐姑娘去房中沐浴吧!”蘆葦說完帶采薇下樓了。


    “大東家雖說是個無情的人,但她也是個實在人,做事做人都比較謹慎,容顏易老,恩客無情,在不應該談感情的地方跟人談感情,最後隻會害了自己。”


    “阿姐昔日裏也是紅塵打滾了一輩子的人,看過的,聽過的,比那些姑娘們多的多,好好的教導她們,也是你功德一件,這裏不允許強迫姑娘做任何事,”郭飛看著婁媽媽溫聲交代。


    婁媽媽有些茫然若失,“那她幹嘛做這些呀?”


    郭飛放鬆的靠在欄杆上半晌,“阿姐,我十多歲就認識你了,那時看你暗地裏淌的血淚都快成河了,還咬牙當無事人供我念書,我看了心疼卻無能為力。”


    “你是花樓裏最紅的花魁,我想求人放了你,可我求人無門,最後去投葉家軍,以為混好了就能救你出來,結果不但沒能救你,還帶累你被徹底發去教坊司!”


    “我有時做夢都恨自己,我甚至還夢見阿兄夢裏責罵我,說我……”


    “後來到了南陽城安頓,我想著我好好的做豆莊的總管,表少爺看我表現好了,說不定會把阿姐接迴來籠絡我,沒想到最後,竟然是東家提議接我們的家人迴來。”


    “我以為找到阿姐迴來了,你就能脫離苦海過清淨的日子了,結果阿姐是迴來了,可是咱們麵都沒見上,你再次被表少爺送去了花樓……”郭飛生硬的逼退了眼底淚。


    婁媽媽轉身臉上多了些許的恍惚,抬手摸了摸自己不再年輕的臉,郭義死時才十九歲,不知將來她死了,下去郭義還能不能認出她!


    “我供自己的小叔子讀書不是應該的嗎?反正我本就不潔,是你阿兄不嫌棄我,娶我入門,以後莫要叫我阿姐,也不要讓人知道我們的關係,免得帶累振文他們……”


    “你是他們的伯娘,為何不告訴他們?是供他們阿爹活命的半母,豈有不認的道理?當年大東家找人時,我求她找阿姐,就把我們的關係說的很清楚了,大東家說你是最幹淨的人,”郭飛說完打心裏開心的笑起來。


    婁媽媽轉身看著郭飛,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大東家說,凡是用女子身撈錢的人,都是缺了大陰德的,她就三個孩子身體還不壯實,她不願做這麽缺德的事,即使現今不得已用,也是一切都往好了供養她們,阿姐若是喜歡這樓,以後放心大膽的當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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