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仲林是彭順和帶人動工這天早上迴來的,跟來的還有腳行的十多輛車隊,專門過來拉酒迴腳行。


    “仲林,府城的鋪子穩定了嗎?”佟父一邊搬酒一邊問推車的徐仲林。


    “算是穩定了阿爹,自從下了第一場雨後,鋪子的生意明顯感覺好多了,這邊最近是不是好忙?特別是那邊還挖地了,”徐仲林指了指酒屋的方向。


    佟父隨意的看了一眼,等人從身邊走過去了才道;


    “你迴來的正是時候,車隊酒裝滿你再跟著押車送去,記得找二掌櫃要憑條,我們大概要等小寒節的時候才能去,你到鋪子裏見到了掌櫃子,別跟他提錢的事。”


    “他要是主動提錢,你可以推說不要或者不知道,言明我們小寒節過去當麵結錢,再告訴他,我們手裏有好東西出來了,他要是心癢癢了,必然會給你牲口帶迴來討好你,你見到牲口契了,才鬆口告訴他是什麽好東西。”


    “腳行牲口到了?那他為啥不現在給俺們?”徐仲林聞言驚訝道。


    “看你就老實了,他本打算用牲口堵我們討價還價的嘴,現在給你了,後麵正式結錢的時候,你還會感激他嗎?”佟父給了一個神秘的笑臉。


    徐仲林一想可不是,做鋪行的人沒有不精明的,“我曉得了阿爹。”


    跟腳行有來有往算是熟人了,這會也就沒了什麽拉扯的話,十二車的南瓜酒全部裝完,已經是一個時辰後了。


    佟父走到沈鏢頭身邊,“沈鏢頭,剩下的南瓜酒你打算什麽時候來拉?”


    “估計要半個月後了,那時候想是二掌櫃親自過來押車,我拉的這些酒,是要送去建業城那邊的,”沈鏢頭扭頭看著佟父解釋笑。


    “建業城在什麽地方?”佟父有些迷茫。


    “我怎麽跟你說呢!這樣,迴頭俺送你一份元國的輿圖,你看輿圖就知道在哪了,”沈鏢頭爽朗的說道。


    “那我提前謝謝沈鏢頭了,”佟父趕緊道謝起來。


    “不值得謝,東西裝好了沒有?”沈鏢頭大聲吆喝道。


    “好了鏢頭,俺們走嗎?”車行員工忙迴問道。


    “出發!”沈鏢頭拿了一張蓋有印的紙給佟父。


    “這是我們福順鏢局拿到貨的憑條及數目,你派人送去祥順和就成了,千萬不能拿掉了,這可是你結錢的憑證,”沈鏢頭仔細的交代佟父。


    “咋,你們不是一家呀?”佟父一直以為沈鏢頭是腳行裏的一個分支。


    “我們是合作的兩家,祥順和是走商,我們則是鏢行押送東西,與他們不是一迴事,”沈鏢頭耐心的給佟父解釋了其中的區別。


    車隊掉頭緩慢的向府城出發,徐仲林接了東西裝懷裏,跟著車隊一起走了。


    路上跟沈鏢頭天南海北的聊天,知道了不少他聽都沒聽過的新鮮事。


    下午到了府城分開的時候,徐仲林想了一下,“沈鏢頭,冬至前一天能去豆莊一個空車隊嗎?”


    “你們要用車?”沈鏢頭停下腳步問道。


    “嗯,俺東家需要拉點東西迴府城來,”徐仲林隨便找了理由原因。


    “這個沒問題,冬至還有三四天才到,我迴頭給你安排妥當的人過去,”沈鏢頭說完揮揮手走了。


    徐仲林匆匆的來到腳行,都不要小二領他上去的,他熟門熟路的上了二樓,徑直來到二掌櫃的屋裏。


    “徐小哥來了!南瓜酒運走了嗎?”二掌櫃看徐仲林進來熱情的招唿他。


    “運走了,我是來給掌櫃子送憑條的,”徐仲林小心的拿出東西放桌子上。


    二掌櫃拿起來核對了一下,當即上了賬冊還給蓋了腳行的大印,“徐小哥你是怎麽拿錢?”


    “今天不拿錢了,冬至過後小寒節俺嶽父會過來結錢,俺娘子手裏又做出了好東西,那時候不忙了正好大掌櫃也迴來了,想請你們一塊看看,”徐仲林有些老實的笑道。


    “好東西?”二掌櫃目光倏然亮了起來。


    忍著心癢癢的笑臉沒繼續問,也知道問不出什麽來。


    “既然不急著結錢,那你今兒要帶東西迴去了,”二掌櫃說完重新寫了憑條給徐仲林。


    “什麽東西?走前我嶽父沒交代我呀?更沒說有啥東西要帶的,”徐仲林皺眉疑惑,臉上一副莫不是這掌櫃子騙人?想把腳行賣不掉的東西糊給他?


    “是你娘子做東西的藥材料子,還有專門給你們弄迴來的牲口,”二掌櫃笑嗬嗬的看著徐仲林賣好。


    “東西是前天先行迴來的人押迴來的,我還說找個空閑時間,讓人送給你們呢!你今天來的巧了!你就便給帶迴去得了。”


    徐仲林一臉的驚喜,“材料呀?這來的真是及時雨!俺們沒錢買材料了,我娘子印色做完就停手了,閑著急把去年做的墨灰做出來了……”


    “墨?”二掌櫃愕然的看著徐仲林,他沒聽錯吧?


    “咋了?你們不敢要呀?”徐仲林一臉驚訝的說道。


    “徐小哥真會開玩笑,你有啥好東西我們腳行都敢要,我們腳行已經有三隊車了,你確定是墨嗎?”二掌櫃忍著激動又確認了一遍問道。


    “這有什麽不確定的呀!我娘子做這墨,去年光熬油都熬了三個月,後麵洗曬晾忙了一年,今年秋上起早貪黑做了一個月才好,”徐仲林頓時不滿的嚷嚷起來。


    “徐小哥別激動,我不是懷疑你的話,我是……這麽跟你說吧!你去滿南陽城打聽打聽,會做墨的沒有幾個人,會認墨的倒是有很多,所以你娘子能做墨,我實在是有點吃驚,”二掌櫃賠罪的壓低聲音解釋。


    “不會吧?書局裏的人也不會嗎?我娘子說了,書墨不分家呀?就跟印色印章不分家是一樣的道理,”徐仲林還真不知道墨的難度。


    “我的小兄弟哎!話是這麽說的沒錯,你娘子能做紙,我們說實話並沒有特別驚訝,因為紙有方子流傳下來,雖然珍貴,但是有心還是能學到的。”


    “墨就不一樣了,一墨一方,珍方裏配的東西都是及保密的,若是材料不對或者比例不對,墨是不成條的,即使勉強成型了,要不幹了粉酥斷裂,要不研磨不能看不能用,所以墨匠幾乎沒有自由身,且墨都是父傳子,子傳孫,沒有女子會做墨的。”


    “徐兄弟你看,要不我派個車去接佟大叔跟弟妹過來說說?何必等到小寒節來呢?”二掌櫃說著說著就跟徐仲林親熱起來,佟父也升了一個檔次,高了二掌櫃一個輩份。


    徐仲林看二掌櫃熱切的態度,心裏震驚的無以複加,原來蘆葦做墨這麽危險?難怪她做東西都躲在屋裏不敢出來做。


    收拾好心情平靜道,“掌櫃子,俺們都是想掙口飯吃的人,我們會什麽,做了也沒考慮過別家,你又何必急在今天呢?我們豆莊那裏如今人來人往的忙碌,不好接人過來的。”


    “瞧我!小寒節我派人接佟大叔跟弟妹來,一年難得聚這麽一次,可得好好熱鬧一下,”二掌櫃目光閃了一下,自然的改口笑道。


    “那行,小寒節俺們一定來聚聚,那牲口和料子現在能清點了嗎?”徐仲林攤手笑問。


    “我帶你去後院清點,”二掌櫃說著還低頭拿了兩張單子。


    他自己按完手印,再給徐仲林也按了,然後一人一張下樓去後院看牛。


    “徐兄弟看看這牛背多寬!三頭牛都很壯實的,花錢都買不到這麽好的牛,還有這兩匹馬是剛成年就訓練出來的,幹活拉東西絕對是把好手……”


    “豬呢?不是說還有豬嗎?”徐仲林眼睛到處找豬看。


    “豬在籠子裏,”二掌櫃打開一個草筒子,兩頭不大的豬肉粉粉的,屁股上還有塊黑色印子。


    “滿意不徐兄弟?”二掌櫃笑問徐仲林。


    “滿意!送豬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呀?明年夏天的雞也是送的嗎?”徐仲林咧嘴看著豬傻笑。


    二掌櫃:……


    咋的,都送兩頭豬了,還惦記送雞崽子呀!不過看徐仲林興致很高,又想他娘子手裏的墨,一百個小雞崽才幾個錢呀?


    想想他們才決定的,為佟家新劈出來的車隊,明年隻要開走了,別說一百隻雞崽了,就是一千隻都沒問題,擠出笑臉道;


    “送!送百十隻雞崽子,天暖弄迴來就送過去,成嗎徐兄弟?”


    “謝謝二掌櫃了,俺迴去就告訴俺嶽父這好消息,”徐仲林高興的直點頭笑。


    “二掌櫃麻煩把材料給俺裝著吧!天色不早了俺得趕迴去,明天俺過來給你送車行的牲口,那俺家的牲口能拿到契約麽嗎?”徐仲林樂嗬完了又道。


    二掌櫃:……


    “可以的,明天你送過來我直接過佟大叔頭上,牲口沒有契約,但是要登檔,”二掌櫃感覺笑臉有點僵,帶迴來一般主家找中人忙手續的。


    “需要錢吧?明天俺帶錢給你,一匹二十文夠不?”徐仲林仿佛有點愣頭青,還一臉極認真的模樣詢問。


    蘆葦要是在這,絕對要給徐仲林一個崇拜的抱抱,這怕不是偷學了黃父的精髓吧?


    二掌櫃:……


    皺成川字的眉頭一跳一跳的,如果徐仲林可以聽懂他的心裏話,他此刻一定能聽到很髒的罵聲。


    “這點小錢我們腳行給出了,徐兄弟既然要趕路迴去,咱們就不多聊了,天不好路也難走,有啥話小寒節那天來了好好敘,來幾個人把東西抬了,”二掌櫃都不等徐仲林開口迴答,高聲喊人進來抬東西。


    佟老頭跟那個花臉娘子來幾次,從言談中能感覺是個爽快的人,這女婿他也打了好幾次交道了,以前怎麽沒發現他有點愣頭青呀?


    莫不是以前都是裝的?現在熟悉了他不裝了,結果本性暴露了?喜歡各種占便宜?


    徐仲林圍著牛轉了一圈又一圈,越看越滿意高興,黝黑的皮膚咧著個嘴,白牙露出的笑容有點刺眼。


    二掌櫃要不是為了那點墨,估計這會都找理由上樓了,沒見過不花錢的牛送人,還倒貼錢去衙門給登檔的,二十個錢?怎麽好意思說出口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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