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順和低著腦袋大氣不敢喘,任憑娘子諷刺羞罵不出聲。


    “我告訴你彭順和,你們彭家要是敢毀了我阿姐的親事,我決不會放過你們彭家老少的,你不信咱們走著瞧,”采薇用力的踩了踩腳下的泥,她臉上不複輕快明亮的活潑了,多了一股陰森的殘忍。


    “俺……俺沒有呀采薇,俺……”彭順和想解釋這事他不知道,不明白,跟他沒關係,不是他做的,可看到娘子的模樣,到嘴邊的話一字都說不出來。


    “去我阿爹家吃飯,阿爹他們該等急了,”采薇麵無表情的說完帶頭走了。


    晚上臨睡時,裏正娘子坐在床邊看著裏彭正道,“秀蘭的親事你屬意哪個?”


    彭裏正放下煙袋,脫衣服漫不經心的迴道,“她阿娘想給她許哪家?”


    “她想說林秀才家,明裏暗裏托人問林家,林秀才不知好歹的拒絕了,秀蘭自己多生了一個主意,看上了徐家的六兒子徐仲林……”


    “誰?”彭裏正正在解衣扣子,突然聽到徐家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扭頭看黑暗中蒼老的老伴,又追問了一遍。


    “你說她看中了誰家?”


    “徐家六兒子徐仲林,”裏正娘子目光直直的逼視著裏正。


    裏正手摸到煙袋杆,猝不及防的照著裏正娘子身上打去,“你再說一遍她看上誰了?”


    裏正娘子被打的嘰哇一聲,雙手抱著身子躲,手背被煙鍋頭打的立刻紅腫起來。


    也許打的太疼了,也或許她升起了潑辣的念頭,猛的用力給裏正推出老遠,裏正不防備還甩了一個大跟頭。


    “你個老不死的,你不用跟我逞威風,今天我還就答應了秀蘭的要求,我好好養大的閨女,你說送人就送人了,還送給了你寡嫂子,你睜開你屎糊的眼睛看看,她把我閨女耽誤成什麽樣了?”


    “誰家十八九的姑娘上趕著送上門,還被人親自送出來攆走?你不答應她的親事要求?你有什麽臉不答應?秀蘭能變成如今這樣,不都是你當爹的害得她?”


    “徐氏不是傲氣看不上秀蘭嗎?一心想娶佟寡婦的大閨女,我偏不如她的意……”


    彭裏正起身撈起地上的破鞋,對著黑暗裏的裏正娘子,沒頭沒腦的打下去。


    “你若是心疼秀蘭,我不攔著你心疼,明天你就搬去跟她住著。”


    “如果要是讓我知道了,你在佟徐兩家親事上動手腳,別怪我不顧老夫老妻的情份,四六不懂的潑婦人,你是不是覺得我這裏正做的太穩當了?還是覺得村裏對俺們彭家老實了?”


    “村裏你想讓哪家娶你女兒,他就得乖乖來娶?你當徐家的女婿石廣升是死人嗎?佟家是孬子嗎?徐家要是真的老實,她會等閨女出門子三天都沒到,便撕破臉親自攆人送迴來?”


    裏正娘子抬起頭,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嗚咽的悲戚起來,“我苦命的女兒呀!都是你阿爹對不起你……”


    彭裏正舉高的手放下了,不知道娘子的哪句話觸動了他冷硬的心,他頹然的坐在了床邊,拿起煙杆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抽著。


    良久啞著聲音呢喃道,“你隻看我心狠心硬,你咋不想想要不是我做的絕,秀蘭能好好的活到現在嗎?”


    “逃荒的路上,彭家最先放棄的就是丫頭,秀蘭要不是過給了十一哥媳婦,你當她有命活下來?”


    “你再看看彭家的其他丫頭,不都跟人換了吃的?就連秀美都差點……現在她好好的活下來了,你埋怨我虧欠了她,當時十一嫂要她當十一房念想的時候,你咋不反對呀?”


    裏正娘子抽噎著漸漸的沒聲了,也沒迴答裏正的話。


    “徐家閨女沒出嫁的時候,秀蘭看上徐家兒子,我當老子的或許可以想想辦法,如今徐家女婿都要迴門了,你竟然不知死活的要強拆徐家的親事,你是不是當徐家人是泥巴做的呀?”


    “任你搓扁了揉圓了作主?還是你以為拿捏佟家,就跟拿捏他們嫁閨女那麽簡單?”彭裏正迴頭逼視著老伴問道。


    裏正娘子張了張口啞聲許久,“可徐家女婿還是俺們提……”


    “你膽敢再說一次這樣的話?那不是你想討巧宗攬的事嗎?就是沒有你,石廣升不曉得找別人來說和?”彭裏正火大的扔了手裏的煙袋。


    說來徐家的女婿石廣升這門親,還真不用感謝裏正娘子,是石廣升自己來柳林村收糧稅,無意間看到徐小妹織布。


    就打聽找人過來說和徐家,裏正娘子聽了這是帶恩情的好巧宗活,她想著她要是給攬過來說成了。


    徐家對她以後豈不是感恩戴德的?反正徐家也不知內情,就這麽她借著裏正娘子的便利,給徐家閨女的親事還真說圓滿了,徐家也確實如她所想,對彭家比任何時候都尊敬很多。


    彭裏正與老伴不一樣,他有清醒的認知,紙是包不住火的,更何況兩口子朝夕相處的過日子,遲早會把這件事說通透了。


    若是你這個時候,再強迫徐家退原來的親家親事,逼他娶自家的丫頭,這徐家能留情麵才有鬼,萬一他們給閨女哭訴,讓她在女婿耳邊吹吹枕頭風,怕是兩天不要,柳林村就沒有彭裏正了。


    “你要是聽我的勸,就趕緊給秀蘭說個親嫁了,她別今天一個主意,明天一個主意,徐家可不像佟家一窩的女人,人家為了安生日子咬咬牙也就認了。”


    “徐家可都是壯小夥子有力氣,我若是真壞了人家的親事,難保人家不上門拚命,”裏正說完無力的歎了一口氣歪躺下,管一個村,比他以前迎來送往的賣豬肉還累。


    裏正娘子來迴的揉搓著手背,臉上都是不甘心和無能為力。


    ……


    “聽話,跟順和迴家去,想俺們了明早再過來吃一天,”佟母連推帶搡的把小閨女扯出門了。


    佟父也立目不讚同的看著采薇任性。


    “她們姐倆打小就好的跟什麽似的,姐倆都看不得對方吃虧,采薇性子又嬌了點,順和,你多擔待她一些。”


    “俺采薇也是一個熱心腸的丫頭,對人對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從沒有彎彎繞的小心思,”佟母小意的跟彭順和解釋采薇的鬧情緒。


    “阿娘,都是俺們彭家的錯,是俺們……采薇生氣也是正常的,”彭順和老實的搓搓手,不知道該怎麽說出來的好。


    “順和別聽采薇詐唬,她火爆脾氣一點就炸,聽了兩句玩笑話就當真了,你阿姐這親事在逃荒的路上就定了的,咋會因為外人幾句話就沒了的?迴去好好的,別為不相幹的事吵架,”佟父親熱的拍了拍彭順和手。


    這女婿真的太老實了!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說話也說不好,幹活倒是一把好手,可是吃虧呀!做事往死了幹,不問都不吱應一聲。


    采薇接受到佟父微不可見的暗示,半推半就的迴去了。


    佟父佟母看人走遠了迴身栓死門,“他爹,老彭家真要搶俺蘆葦的親?”


    佟父背手冷笑道,“放心!彭裏正有那心也沒那個意思了,別忘了小妹的女婿是幹啥的,再說了徐老頭可不傻,他絕不會放棄咱家大丫頭的。”


    佟母凝目,“仲林爹拎的清,仲林娘可未必不心動呀?你晚上不是沒聽采薇說,那彭家丫頭名為裏正十一兄弟家的姑娘,實際就是他的親閨女過繼出去的,裏正家的姑娘呢……”


    “那又如何呀?要是徐家眼皮子這麽淺,對咱家的大丫頭反而是好事,好小夥子有的是,例如你看草根,那就不比仲林差什麽,”佟父笑吟吟的說完。


    佟母神色一怔,“草根?她在心裏反複念叨著名字,臉上也逐漸多了一絲異樣。


    “當家的說的沒錯,俺蘆葦除了臉壞了,全身上下哪點都超過別的姑娘百倍,要是徐家人眼瞎,為了攀裏正家高枝放棄俺丫頭,俺們還真不悚他們了。”


    兩口子一臉和煦的笑意進屋休息了。


    蘆葦靠在床頭拿著書,看的渾然忘我的入迷,完全沒把晚上妹妹迴來說的事放在心上。


    “蘆葦睡覺了嗎?”佟母在門口喊了一聲。


    “還沒,阿娘有事進來說,”蘆葦放下書看著不甚亮的門口說道。


    佟母手裏端了一碗冒熱氣的糖水進來,“肚子還疼嗎?”


    “還有點,這麽晚了阿娘怎麽還不睡?”蘆葦裹著被子看佟母。


    “你晚上肚子疼成那樣,俺跟你阿爹不急著睡覺了,糖水裏煮了薑皮你快趁熱喝了,這薑還是你阿爹之前去府城跟人換迴來的,專門留著給你肚子疼熬糖水用,聽人家傭人說,來月信肚子疼,薑熬糖水喝了管用,”佟母坐在床邊看著閨女抱碗喝糖水。


    蘆葦被糖水辛辣的眼淚都下來了,“阿娘,這什麽薑呀?怎麽這麽辣?糖水都蓋不住它的辣味。”


    “老薑肯定辣呀!等年外天暖和了,我掰點芽子下來種菜園子裏,收點嫩薑給你留著熬糖水喝,”佟母接過空碗絮叨著。


    “采薇迴去了?”蘆葦調整了一個坐姿懶懶的問道。


    “迴去了!得虧順和是麵做的人,你妹說圓的就是它不圓,順和都給它搓圓了,自己的一點想法都沒有,”佟母提起來有點哭笑不得。


    “怎麽現在嫌棄他太老實了?”蘆葦挑眉笑道。


    “俺們怎麽會嫌棄呢?俺們心裏高興還來不及的,他老實是老實,可他也勤快呀!對你妹妹那都是捧著待的,你妹咳嗽了一聲,他跑的比兔子還快,這樣的夫婿俺們還不滿意,俺們還要幹啥呀?”


    “那聰明機靈有主見的,也不能把你妹放頭頂上,天天憋屈著過日子人也遭罪,女人家過日子,就得圖心軟心好把娘子放手心的人,窮點過有啥嗎?小兩口勤快日子和樂比啥都好。”


    蘆葦聽半天腦海裏得出一個結論,“安貧樂道?”


    “阿娘沒想過,貧賤夫妻百事哀的道理嗎?”


    “啥?啥哀?”佟母一臉茫然的看著閨女。


    “沒什麽,胡亂的說了一句,天色不早了坐著有點冷了,阿娘去睡覺吧!我這喝了一碗熱糖水,感覺肚子不那麽疼了,”蘆葦笑著攆佟母去睡覺。


    “真好多了?”佟母不放心。


    “真好不少了,阿娘快去睡覺吧!”蘆葦揮揮手目送佟母出去拿起書繼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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