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再嫁嗎婆婆?”小川娘有些悲傷的問道,小心翼翼的盯著黑暗裏的婆婆神色看。


    徐母伸手撫摸著兒媳婦的頭發,眼淚順著臉頰落下,她哽咽了半天才道,“川兒娘,不是俺跟你公爹容不下你,是俺們怕……怕你也發什麽了你佟嬸子遇到的事。”


    “你公爹去村裏聽了裏正的通知,說城外的難民營要拆了,俺們怕到時候那些被驅趕的難民進村了,村裏有閑漢子趁機混亂摸家……要是真發生了點什麽事,到時候俺們還活不活了?你還活不活了?”


    “你看看你佟嬸子現在過的日子,她哪一天敢大開過門?她還是清白無辜的呢!唾沫星子都要淹死她了,與其等著出事,俺們不如現在提前為你打算嫁了。”


    “果子爹這幾年一路跟著跑,你也是看在眼裏的人,你們兩個並一家生活了,俺跟你公爹也放心,至少他不敢打你欺負你,川兒也不離開俺們任何一個人眼前,你自己是咋想的?”


    小川娘止住了眼淚,有些迷茫的看著婆婆,良久道,“我願意了婆婆。”


    “川兒娘,不願意也沒關係……”


    “我真的願意了婆婆,謝謝你跟公爹為我濾前想後的,我明白你跟公爹的好心,”小川娘說罷兩行熱淚滾滾落下。


    徐母一把抱住兒媳婦痛哭,“川兒娘,你心裏莫記仇,不是俺們容不下你,是世道太亂了,寡婦女子沒有男人撐腰壯膽,說不好明天就出事了,俺跟你公爹真的是怕你出事了,才如此行事的,你可千萬別怪俺們呀!”


    小川娘拚命的搖頭,哭的心裏五味雜陳的,公婆開明主動尋人給她嫁了,這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此時此刻卻真實的發生了。


    “你既然同意了,我明天挑個好日子出來,你跟果子爹過個明路就去生活吧!他們爺倆屋裏沒個女人理家不像樣子,”徐母哭罷啞聲囑咐兒媳婦。


    小川娘乖順的點點頭,沒有出聲答應。


    徐母見兒媳婦意見問好了,便示意她迴去睡覺,漆黑如墨的夜裏她空坐了半夜,下半夜的時候才上床休息,早上一早起來,去村裏裏正家找了黃曆日期。


    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村裏便傳遍了,徐家四兒媳婦,要嫁給徐家當家人的五侄子,小叔子娶嫂子,如同一陣風刮遍了柳林村。


    小川娘出去挖野菜,路上遇到村裏同樣出門的村婦們,佯裝鎮定的打著招唿,沒有受到她想象中的奚落鄙夷,看三三兩兩的人神情平常,心裏那點擔心也隨之沒有了。


    徐家的喜事如同石沉大海,沒有任何的風浪波紋,如今村裏嫁娶根本提不起村民的興趣,他們最大的興趣及心思,那就是整天圍著自家的田地裏轉。


    特別是在稻子未熟快熟的時候,任何的風吹草動都不能比擬。


    徐母看村裏人很平靜,她二話不說第四天挑了一個好時辰,把兒媳婦送過去,跟老伴也過去受二人三個響頭,就這麽簡簡單單的拜了堂,過了夫妻明路。


    佟母帶著兒女上門賀喜,待了半時辰不到的功夫就迴來了,沒吃沒喝的日子,一般人家是不辦嫁娶喜事的,負擔太重了,來人賀喜嫁娶會增加口糧的消耗。


    柳林村有了徐家開頭的場麵,後麵又有好幾家也是如此行事,都是直接去裏正家討個吉慶的日子,迴家簡單的把人送過去拜個堂,這就算是正式禮成。


    “阿姐你看!”棒槌舉著手上粘的蜘蛛網笑,厚厚的蜘蛛網攀成了圓扇形,上麵已經粘了不少的蟲卵。


    “這樣真的有用嗎?”采薇抬手擦了擦曬紅的臉問道。


    “總比你下田靠手捉蟲靠譜吧?”蘆葦嘟囔著迴道,她正在用力的揮灑手上的灰水。


    她每灑一瓢辣寥灰水,便有各種小蟲鵝飛起,跟在身後的棒槌趕緊伸蜘蛛網粘蟲卵。


    “阿姐,我有點不舒服,”采薇淚眼汪汪的說道,身體繃的僵硬著。


    “怎麽了?”蘆葦聞言放下手上的活,走過去蹲下查看,采薇不是個矯情的姑娘,如果不是真的不舒服了,她不會開口說軟話的。


    “就是……棒槌你朝前去給二姐把風,”采薇頗為羞怯的支走弟弟。


    棒槌不明所以,張開口打算問清楚。


    “棒槌趕緊過去看著,”蘆葦拍了拍他,示意他趕緊走遠點。


    棒槌在大姐的目光裏朝遠處跑去,臉上都是莫名其妙的。


    “阿姐你看……”采薇害羞的轉過身去。


    蘆葦有些不明白的看著采薇的背影,突然看見她衣服上一抹紅色,明白了采薇的不自在。


    “沒事,每個姑娘都會經曆初潮的,這幾天你別太累了,也別下水田裏了,”蘆葦說完用筐遮擋護著采薇迴家。


    “阿姐,那個什麽草藥水我還喝嗎?”采薇撓撓頭問道。


    “你暫時不用喝了,”蘆葦低聲迴了一句。


    采薇說的草藥水是益母草,佟家娘仨目前每天都是一碗草藥水,主要是調理婦科炎症的基礎問題。


    特別是佟母,她生完棒槌都沒好好休息過,就開始抱著孩子到處跑,久經逃荒的路上什麽樣的炎症疾病都有。


    至於蘆葦姐倆都十六七了,還沒有來初潮,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喝了好幾個月的草藥水,總算有了一點效果,這不采薇成人了不是!


    “采薇這是咋了?”佟母看兩個閨女別扭的進屋了,慌忙起身迎過去詢問。


    “阿娘你看……”采薇紅著臉再次轉身。


    “這是好事!說明我們采薇長大了!”佟母高興的領著小女兒進屋。


    蘆葦繼續去田裏潑灰水,為了收口糧食真是吃盡了辛苦。


    一塊田潑到一半已經是午日當頭,火熱的太陽都要把姐弟倆人烤幹了,棒槌一邊粘蟲一邊喝水,腦袋上搭著一塊濕布。


    “阿姐,這塊田潑完了,我們明天就不用下田了是嗎?”棒槌熱的扭頭問。


    蘆葦抬起袖子擦了擦臉,迴頭看曬的黢黑的孩子,“對,這是最後一塊田,潑完就不用下田了,下次再逮蟲的時候,稻子差不多就能收割了。”


    棒槌聞言不用下田了,臉上的喜色無限放大了很多。


    中午佟母送來吃的,看著閨女兒子曬的小臉通紅,眼裏是止不住的心疼,趁著姐弟吃飯的功夫,她拿起瓢一邊潑水一邊逮蟲,悶悶的田地裏一絲風都沒有。


    傍晚太陽還有老高的樣子,佟家的田算是全部潑結束了,棒槌拿著蜘蛛網,懂事的跑去徐家田裏幫忙。


    蘆葦則是拿著鐮刀去了濕窪地,大捆大捆的砍辣寥草推迴家曬著。


    “蘆葦,你咋知道這草剁碎了拌灰,兌水潑稻杆上殺蟲呀?你徐大叔中午經過俺家門口,說這方法用著可好了!”佟母上前抱辣寥草下來曬,好奇的笑問閨女。


    “阿爹以前迴來說的,他說他有次經過一個地方,看見那裏的人砍長老的辣寥杆迴家用,一半剁碎一半燒成灰拌均勻,然後現兌上水挑去田裏灑稻杆上,可以殺死好多稻上的蟲卵,還不傷稻穀稻根。”


    “不僅辣寥稈可以殺蟲,還有煙葉杆也能殺蟲呢!”蘆葦停下忙碌的手,一本正經的科普起知識來。


    “是嗎?我咋沒印象你阿爹說過呀?”佟母皺起眉頭努力迴想。


    蘆葦扯了扯嘴角,說個屁!這方法是她跟她爸為了她媽,去鄉下砍稻杆子迴去熬水喝,無意中聽人家農民老伯說的,說什麽農書四月令上有記載的。


    采薇在旁邊切曬幹的辣寥草,聽見這話也住手不忙了,看著懵懂的模樣,大概腦海裏轉了一圈沒有想出頭緒來。


    “這話都說了好幾年了,阿娘你們沒印象了也應該的,阿爹活著的時候走南闖北,在外看見什麽不一樣的東西了,迴來不是經常對阿兄說嗎?我也是無意間聽了一嘴,”蘆葦狀似不在意的說完,餘光暗暗觀察佟家母子的表情。


    看她們娘倆的樣子也沒再糾結了,她胡謅的心放下了,反正死無對證的,總不能為這幾句話,專門跑地下去詢問吧?


    聽說活在這裏行為舉止異類了,會被當成妖怪活活燒死的,她不怕死,可她怕疼呀!活著燒死想想頭都裂開了。


    “阿姐說的可不是,阿爹以前但凡走商迴來了,總會把外麵遇見的稀奇古怪事,當成好玩的故事說給我們兄妹聽,可惜後來阿爹的心給別人了,我們再難聽到什麽好玩的事了!”采薇說完落寞的低下了腦袋。


    佟母臉上也沒了笑意,跟著默默的解開草繩曬東西。


    “逝者已逝,生者還要繼續朝前走,以前的種種事當事人都不在了,我們還抓著不放怪沒意思的,不如丟開手,過好往後餘生的每一天,”不是蘆葦多事愛安慰人,她怕這娘倆傷心著傷心著,就又敘說以前的事。


    她一句都答不上來,或者冷不丁的提起以前的問題,她不就露餡了嗎?


    “你阿姐說的對,阿娘往後好好的帶你們姐弟過日子,”佟母抬頭溫柔的衝兩個閨女笑。


    傷感的氣氛在蘆葦的幾句話裏揭走了,娘仨開始了小聲說村裏近來的八卦。


    其實嚴格來講,隻有佟母跟采薇說的興高采烈,蘆葦保持著習慣的沉默是金,大多時間都是出兩個耳朵做為旁聽者。


    “這麽說林秀才家放下架子了?”佟母睜大眼睛問小閨女。


    佟母口中的林秀才,也是外村逃過來的人家,目前也是柳林村幾百戶人家裏,唯一一族讀書的人家,且有秀才功名在身的。


    林家逃來柳林村安家落戶,大概情況類似徐家這樣的人家,叔侄同宗同源抱團安家落戶。


    林家自恃自家有秀才功名人,平日與村民也不怎麽交集,看人更是眼睛朝天,壓根不願與泥腿子們參合,


    據說林家人自己說,他家以前沒逃荒的時候也是富裕人家,族裏有不少的小夥子是讀書人,如果不是出現了這樣天災人禍的事,說不定他們林家已經出了舉人老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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