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車牖,王非土聽到路人的對話,和蒯徹相視一笑。


    “他們還是低估了我們的鹽價,二十錢一斤那是青鹽的價格,經過老夫之手,怎麽也得賣它雙倍的價格。”


    蒯徹撫著胡須一臉得意。


    “陛下,雙倍很多嗎?”


    嬴政道:“不多,一點也不多。”


    王非土沉思著:“我也是這麽覺得,上次咱們用張良的一斤鹽還賣了多少來著?”


    “呃,好像是換了個夫人吧,大概價值一百金,四十萬錢……”


    嬴政的一番話,王非土連連搖頭阻攔道:“不行不行,四十萬錢一斤鹽太貴了,咱上次的是靠千術而得,不能作數的……”


    “什麽?四十萬錢一斤鹽?太貴了?”


    蒯徹原本老神在在的表情僵在了臉上。


    尼瑪,老夫這是遇見了一個怎樣的千門主將?


    一斤鹽四十萬錢你嫌太貴?


    特碼這不是貴不貴的問題好吧,這是搶劫!純純的搶劫。


    “王公子您聽錯了,老夫說的是雙倍,不是兩萬倍……”


    調整好心態,蒯徹連忙解釋。


    蒯徹就怕解釋晚了被王非土誤解,真若賣到兩萬倍,這事絕對能吹上一輩子。


    自己是千門除將,不是竽樂師,這事除了能吹,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若是有人能做到,老夫願意倒立食馬矢!”


    王非土一愣,尷尬地笑笑,沒有說話。


    看見王非土的反應,蒯徹迴味起剛才他說的話。


    等等,他剛才最後說,靠千術而得?


    那麽就是,他已經賣過這個價錢了?


    王非土憨笑:“徹兄,我說了那不作數哈,不要介意!”


    蒯徹瞬間表情複雜。


    先秦古人對於一諾千金這種事十分看重。


    更何況是蒯徹這種性子直,口下不留情的頑固之人,更是秉持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停車!”


    蒯徹舉起手,一聲令下。


    前方的黑娃和陳涉也不知道他們在談論什麽,怎麽說停就停了?


    “籲~”


    馬車緩緩停下。


    剛剛站穩,蒯徹就從車輦內鑽了出來,連個招唿都不打,直接一躍而下。


    “吾與王公子打賭,我輸了,倒立食馬矢,還請諸公做個見證。”


    下了馬車,眾人圍觀,蒯徹抱拳施禮,話音一落,便一眼看到自家馬剛拉下一坨馬糞。


    於是擼起袖子挽起縟袍就走了過去。


    不得不說,蒯徹縱橫江湖幾十年,倒立起來真不含糊。


    隨即王非土跟著鑽了出來,囑咐道:“徹兄,意思意思就行了,不必較真。”


    蒯徹不屑一顧,嘴裏輕哼:“哼,不就是馬糞嗎,有何懼哉?!”


    隻聽一聲低喝,整個人就倒立起來。


    在眾目睽睽下,蒯徹雙手如足,三兩下就來到了馬車旁。


    黑娃很有眼色,連忙趕著兩匹馬給挪開了地方。


    又行了兩步,一坨冒著熱氣的馬糞就到了蒯徹的鼻尖。


    在眾人的起哄聲中,蒯徹張開嘴,一口兩口,三口四口。


    眾人凝神屏氣,直到看到他將那馬糞完全消滅。


    下地的一瞬間,迎來一片叫好聲:“彩彩彩!”


    拍掉手掌上的土,蒯徹蹬上馬車又坐了迴去。


    “繼續前進!”


    王非土小心地坐迴去,尷尬地看看蒯徹,趕緊又把目光挪開。


    “徹兄,你要不要來點水?”


    “不渴!”蒯徹惜字如金。


    連政哥都忍不住發出一聲讚歎:“千門除將,果然恐怖如斯!”


    “沒有那一言九鼎,怎麽敢自稱縱橫家,鐵齒銅牙?”


    “丹青史卷皆遜色,唯食馬矢留其名。君一見如故,果然不負盛名!”


    名份?氣節?


    這些字眼也許對於後代人來說,就像是廁紙,用了拿起來,用過就丟掉,看都不想看一眼。


    可是對於古人來講,可能比生命都重要。


    這是他們行走在人間的鎧甲,可以保護他們出淤泥而不染,萬仞加身而不懼。


    對於任何國君諸侯來講,總會十分願意和這樣有氣節的人打交道。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受到萬千追捧,掛六國相印睥睨眾生。


    “既然是一斤鹽可換四十萬錢,那這十鍾精鹽,豈不是要把整個楚國換迴來?”


    王非土不當真,可是蒯徹吃過馬糞後,他當真了。


    得遇明主,初來乍到不能一展畢生所學,這是蒯徹內心無法容忍的行為。


    “政哥,好像咱們攤上事了。”王非土默默道。


    政哥深以為然:“嗯,是攤上事了,攤上大事了。”


    “徹兄莫要多想,我的誌向並不遠大,隻是想把精鹽銷往整個大秦而已。”


    蒯徹點點頭:“如此不難。”


    ……


    殷其雷,在南山之陽。何斯違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歸哉歸哉……


    人人都說楚風彪悍,但是沿途而來,匪徒沒見幾個,倒是遇到裏民不少,他們扛著鋤頭農具,作業與阡陌之間。


    時常聽到有人踏歌而作,傍木而歇,一片其樂融融,安居樂業的絕美畫麵。


    “朕收服楚國,頗費了一番周折,可是如今看來,楚民之風根深蒂固,想要同化,豈是一蹴而就之事。”


    王非土望著外麵附和道:“他們就像閑雲野鶴,向往的是自由自在,隻可感化不可進取,一旦受驚就會做鳥獸散,遠走高飛。”


    “不,與其比作閑雲野鶴,朕看來更像一群野馬,隻要給他們自由,方可自由馳騁,但若遭遇圍欄,便會不顧性命之憂橫衝直撞。”


    王非土驚奇點頭道:“嗯,政哥這個比喻十分恰當,對,他們就像野馬,難以馴服。”


    “但朕就是喜歡挑戰。”


    “朕的鐵騎可以橫掃六國,但真正想要駕馭,還是需要書同文車同軌這些手段來同化他們。”


    說到這裏,嬴政黯然道:“但是朕沒想到,如今這大秦的江山會這麽快就支離破碎,朕有愧啊,這讓朕如何安然離去……”


    王非土吐出一口氣:“政哥不必擔心,還有我呢!”


    嬴政頓了一下,也可能是被王非土的一片赤誠所感動了,正在抹眼淚,許久才開口道:“子房時刻等著助你建立齊國呢,若改為大秦,他必定不會同意。”


    王非土也是一臉苦笑:“放心吧,即使沒有我,兩千年後的華夏,亦是為政哥感到驕傲的。”


    “哦?”一聽這話,嬴政頓時來了精神:“華夏?兩千年後?那會是個什麽樣子?朕甚是想要一飽眼福。”


    “想看嗎?”王非土眼睛一動,帶著笑意看向左邊。


    他清楚記得,老六頻道播放的華夏畫卷欄目,其中穿越時空與秦始皇對話的環節十分引人入勝,節目所呈現的畫麵,至今還曆曆在目呢。


    嬴政好似隱約看到一束光從眼前一閃而過,急忙對王非土道:“快讓朕看看,那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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