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競天擇在生物基因裏的銘刻令芬利本能地掙紮起來。靳少蘭幹脆跪地以右膝膝蓋壓迫住他的胸口,上身前傾將體重也壓在了扼緊的雙手上。從芬利的角度往上望去,這男人雙臂筆直,背光的麵容在陰影之中既不懼怕也不怨恨、既不惱怒也不冷酷……而是專注:陰影中他陰沉得發亮的雙目中不存絲毫雜質,自芬利頭頂望下來的隻有冷冷的目光——專注的冷光。


    “……我,抓到你了……。”


    他帶點喘息、耳語般地說。


    不光是喉嚨被扼住,肺部被壓迫也令將空氣吸進肺裏的嚐試變得格外吃力,芬利嘴唇翕動著,除了竭力試圖再吸進一口氣外好像還想對靳少蘭說什麽,他苦澀的笑意還掛在嘴角,目光悲傷。突然,扼住他喉嚨的手指一鬆,芬利頓時劇烈咳嗽起來。但他胸膛才抗拒著下壓的壓迫竭力起伏了兩次,頸後就是一緊,當靳少蘭的手向上抬起,有什麽東西纏住了他的脖子。


    變故突生,這讓他伸手抓去時隻來得及摸出是根細而堅韌的線、那“細繩”就隨著靳少蘭的動作勒進了頸部的皮肉當中。


    令人想要發瘋的窒息感伴隨著疼痛再次湧來,毛細血管充血導致眼前發黑的同時,視線所及之處都旋轉得仿佛有隻無形大手在抓住了這間地下室用力搖晃、身下地麵也仿佛從堅硬的土石變成了海麵般不斷變形起伏,而他不得不再一次徒勞而瘋狂地去抓那雙手臂——靳少蘭正持續向他施壓的兩隻手臂——


    年輕學徒雙臂的陰影自頭頂投下一片“x”形的陰影,緊攥“細繩”的兩手在他顎下交叉、虎口向外:這是個頗嫌別扭、但充斥著壓迫感的姿勢——


    腦海裏閃現的一幕幕戰鬥幾乎立刻就讓他明白過來,是那根繩子——那是長度本不夠作為武器的繩子,要是采用正手勒繩的通常姿勢那繞頸後根本就使不上勁兒,而靳少蘭兩手交叉——這,是在近身搏鬥中最容易發力、也即最適合對敵人絞喉的姿勢!


    怎——怎麽可能?!為什麽這個溫文爾雅顯然隻坐過辦公室的男人會……??


    隔著扭曲的視野,東方人那對黑眸在陰影中與他對視,這雙眼睛裏看不到慌亂,衝動,迫切……所有這些一個人在此刻原本應有的情緒——


    隻有冷靜的專注——


    一道紫光以孤注一擲的勢頭劈開空氣瞬間向四周掃過了三十幾米。靳少蘭的動作頓時一滯。


    魔爆術lv1:


    瞬發。


    消耗25法力值,製造一次以施法者為中心的魔法爆炸,對半徑39碼範圍內的所有目標造成11到13點奧術傷害。


    趁此機會,他的對手也迫不及待地伸手抓住了頸間那道隨之鬆開的細絲——光滑的塑料手感,且極具韌性——釣魚線?!


    一手死死抓住釣魚線,他劇烈咳嗽著,硬頂著天旋地轉的眩暈勉強支起另一隻手指向靳少蘭。紫色的朦朧以前所未有的高速向他指尖凝聚,然而這個過程才剛剛開始,他整個人就突兀地僵住了。


    雖然這個過程極短,他幾乎馬上就恢複了行動能力,卻結結實實地打斷了醞釀中的法術。靳少蘭的對手,當然,我們可敬的班長皮爾金,依舊頑強地試圖把施法繼續完成。但令他感到力不從心的是,隨著一股冰冷的感覺襲來,他渾身上下再次微微顫抖了一下。毫無疑問,施法的努力也是再次無疾而終。而當他再次從冰冷的僵直中恢複,靳少蘭已經乘隙重新占據上風、壓製了他的掙紮。


    魚線發出暗啞的吱吱聲,靳少蘭的兩隻攥緊的拳頭分開得又遠了些。他一瞬不瞬地直視著近在咫尺的敵人,“芬利”文質彬彬的臉已經變得扭曲,充血的眼睛幾乎都凸出了眼眶,裏麵充滿驚懼和難以置信。下一瞬間,大法師的酒窖再次從靳少蘭眼前消失。


    眼前的敵人無影無蹤。而視線所及,自己已經到了天空之中,伴著唿嘯的風聲,他所麵對的變成了層層向後飛掠的雲氣與撲麵而來般迫近的大地。急速分泌的腎上腺素令心髒在胸腔裏狂跳的同時,靳少蘭第一時間閉上了眼睛。“導演”就是什麽雜七雜八的信息都了解一點,他深知一旦他的大腦接受了幻象所展示的一切絕對會造成現實的影響、甚至可能大腦會直接判斷他已經死亡。哪怕在他清楚眼前一切皆虛的情況下不至於落到這個最壞的後果,但高空墜落帶來的巨大壓力卻無法避免,同樣會令人唿吸困難、心率血壓飆升到難以承受的地步。隻能依靠觸覺去感受、靠記憶去判斷的現在,他,和皮爾金,兩個人陷入了殘酷的“生存競賽”,此刻要比拚的,就是“誰會先完蛋”!


    “當啷”一聲,仿佛一個氣泡徐徐浮上水麵,“劈啪”破裂把裏麵包裹的撞擊聲釋放出來、拖出嫋嫋迴聲,又帶著種“聲音”刺破“聲音”的錯覺。有什麽東西在快速移動中接觸到了他,似有靈性地一下下拱動他的身體,與此同時,一件事物伴隨著剛才當啷落地的聲音向他滾動過來。身畔毛絨絨的溫熱此刻不光是拱動,還加上抓撓和撲打,靳少蘭心頭一道電光閃過。


    右手果斷劈向印象裏皮爾金耳廓的方向,順勢揮出、同時甩脫絞在手指上的魚線,當這一拳擊中人體令對方的頭部不由自主向旁邊一歪的觸感傳遞到大腦,靳少蘭稍稍鬆了口氣。在身畔毛茸茸小家夥的引導下,他迅速抓起了那個入手堅硬冰冷的事物——原本安置在牆上的青銅燭台——狠狠向下方刺去。


    此刻的靳少蘭已經切實了解到了空間對契約者身體的“數據化”帶給了他們何等的巨大優勢。


    作為一名“知識分子”,靳少蘭打一拳能發揮出他的最大力量、甚至發揮出八成力量的可能性都可以說近乎不存在,但現在除非有意控製,他每一擊都是極限攻擊。同時,生死隻和生命值有關,和傷勢並不直接相關,正如皮爾金剛才那個範圍傷害的魔法將體力不過區區4點(就這還經過空間50%增幅)而且生命還不滿的他直接打掉了近三分之一的“血量”,如果他還是普通人,甚至不用生命力流失五分之一就早已喪失戰鬥能力了,然而靳少蘭仍舊能在這場“生存競賽”中以最佳的攻擊力\/反應速度\/躲閃進行發揮!又如,對某個功能性部位部位的攻擊打出最大生命值1\/3的傷害前都不會導致殘疾,也就是說隻要沒能造成足夠傷害那即使拿眼鏡腿狠狠刺中眼球都不會造成失明——


    但不代表契約者就化身成了“玩家”那樣的鐵血金剛,在生命值真正歸零之前都可以以最佳狀態(甚至更佳的狀態)揮灑自如或是橫衝直撞:被刺中眼球,一樣會痛。被扼住咽喉,一樣會窒息。……被殺,一樣會死。


    青銅鑄造的燭台顯然比折斷的眼鏡腿更適用:這個有尖銳的前端和寬厚握柄的器物顯然給靳少蘭提供了更多手段而不必再僅僅是試圖盲目地戳刺皮爾金的麵部。在目不可視的狀況下,胸膛顯然是更好的選擇,而一支折斷的眼鏡腿甚至不能確保刺穿皮爾金的衣服——


    燭台可以。


    在夢魘世界,“裝備”和“道具”和也是被“數據化”的。但這不代表隻有被空間明確標明的“武器裝備”,例如迷人的塔貝薩女士那頂同樣迷人的“邪惡女巫帽”、“魏登費勒”團長飽和射擊洗地的長槍短炮,才能為契約者提供防護和攻擊的手段。如果說在其中存在區別,那麽無非是你隨手抓來的那樣東西從攻擊力和耐久度上來說都無法與正式的武器相比而已。


    當然,在他們越來越強大以後,他們在麵對普通的傷害時將擁有猶如超人般的鋼鐵之軀,從而讓自己免受大部分傷害,甚至毫發無損……但不代表現在這個難度下,皮爾金這個脆弱的法係契約者,也能。


    而經曆第一個任務世界而受到了空間全屬性+50%加持的靳少蘭此刻有著超過普通人一倍的10點力量。


    ——晾衣繩能殺人。


    ——冷凍的羊腿也能殺人。


    ——折斷的眼鏡鏡架也能殺人。


    ——尖銳的燭台也能殺人。


    ……


    皮爾金終於被殺死。期間他數次變幻自己的麵容,最後甚至令靳少蘭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充斥著巨大的幽靈尖嘯。他也試圖再次令自己的身形在法力生物們眼中消失,但已經進入戰鬥狀態的法力怨靈無法被迷惑。它們紛紛撲向皮爾金,帶走他一部分生機。但最令他絕望的還是靳少蘭手裏刺向他的青銅燭台。


    皮爾金製造的幻覺猶在,但靳少蘭視而不見般跪地膝蓋牢牢壓在他胸口,左手死死扼著皮爾金的喉嚨。皮爾金不顧一切地掰著他的手指,然而透體而過的幽靈已經帶走了這位學徒班長的大半力氣,不僅如此,他本就是個智力特長的契約者,力量原本便隻有4點,在普通人中都屬於文人類型,而靳少蘭雖然也狼狽不堪,卻因為是首個任務世界而受到了50%屬性加成的增益,此消彼長間,皮爾金想要掙脫頗為吃力。而靳少蘭竟連他窒息而死的片刻都不想拖延般,沒有雙手扼住把全身力氣壓在皮爾金身上,而是冒著被後者掙脫的風險,右手擎著尖利的燭台狠狠紮下。


    一下,兩下,三下……


    鮮血迸濺之間,皮爾金的掙紮從激烈變成虛弱,又從虛弱變成沒有。他的眼珠失去了焦距,無神地瞪著天花板。


    皮爾金喉嚨裏發出“荷荷”的聲音,粉紅色的泡沫從他嘴裏湧出,順著嘴角淌到耳根。他的肺部做了最後一次徒勞的掙紮,終於和心髒一起,徹底停止了搐動。


    ********


    ——契約者號,艾西·皮爾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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