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少蘭不知自己該說什麽。他隻能沉默。


    “哪怕你氣憤於他拿你這個原本的夥伴當墊腳石?”皮爾金的哂笑從後麵傳來。他似乎很樂於看到他們陷入泥潭:“不過這倒也沒什麽不對,畢竟說起來,‘我不需要比熊跑得快,我隻需要比你跑得快’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嗎?”


    靳少蘭依然無言,繼續沉默以對。倒是芬利仿佛看開了,自失地搖搖頭。“是的。”他說,“哪怕理智告訴我這份情報也僅能讓他在你麵前維係自己一個人的安全,而‘醫生’他選擇自保無可厚非,這仍然讓我憤怒。”


    他又慢慢搖了搖頭,仿佛還有未盡之言,但業已覺得沒什麽好說的了。


    皮爾金哈哈大笑。眼下的一切似乎讓他覺得非常有趣,且樂在其中:


    “很好,‘老師’,我看你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嘛……”


    靳少蘭覺得自己應該說點兒什麽。


    “……說起來,我很關心您剛才的戰利品中是否有什麽收獲——這會向您驗證我並非虛言,還是無的放矢?”他於是開口問。


    “yes,我覺得你說的對,‘杜鬆子’。”皮爾金聞言眼前一亮。他果然轉移了注意力,或者說,他帶著貓捉老鼠的心態“姑且”轉移了注意力:“讓我來看看,我的收獲……哦!”


    他發出一聲誇張的驚歎。“這是什麽?”


    隨著皮爾金的疑問,他從灰蒙的光球中抽迴手,光球也隨之消失。出現在皮爾金手中的是一撮細膩的玫瑰色粉末,似實似幻的半懸浮於他掌心上聚而不散。


    這幅夢幻般的光景和周圍黑暗壓抑的環境、暗藏殺機的氣氛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靳少蘭有片刻為之失神,隨後他凝視著那撮懸浮的玫瑰色粉末,輕聲說:


    “『幽靈之塵』……這就是,是紫羅蘭之眼的法師想要的東西。”


    與此同時,皮爾金臉上的表情也發生了變化,變得驚喜,而且貪婪。顯然,他的夢魘印記給了他某種令他怦然心動的提示。他毫不掩飾自己的迫不及待,第一時間把這份“幽靈之塵”收入到了自己的儲物空間之中,然後就再次目光灼灼地逼視著靳少蘭。


    “‘杜鬆子’,你是不是該說點兒什麽了?”他說,“我不想看到你繼續挑戰我的耐心!”


    靳少蘭戰栗了一下。“就像您適才所了解的那樣,『幽靈之塵』會大大引起達拉然前來調查的法師們的興趣。從這些『幽靈之塵』中,他們可以嚐試分析出幽靈的成因和存在方式等有用的信息,因此他們會渴望獲得更多樣本,”他很快地說,“至少十份。”


    “所以?”皮爾金拖長了聲音說,讓自己露出一副饒有興致的表情。


    “在您帶著超過十份『幽靈之塵』向法師們複命後,根據一些線索,我可以推測法師們會發布這個任務的後續——在卡拉讚的地下水脈附近使用紫羅蘭水晶,尋找……某些他們感興趣的東西,”他這樣迴答,然後迅速閉口不言。


    “還有呢?”學徒班長投過來的視線更加灼人,他並且作勢抬了抬慣於施法的右手。


    “還有……”靳少蘭吞吞吐吐地說。“也許我們還有其他的選擇:比如,夢魘印記有簽訂契約並且作為公正的作用。也許我們可以簽訂一份有實際效力的協議。”


    “一份新的協議?富有力量的?”古板的臉上露出和藹可親的微笑,和初次打交道時並無二致,皮爾金眼睛裏閃動的危險光芒卻愈加的活躍起來,靳少蘭背後再次感到冰冷的寒意,但他清楚自己必須繼續說下去:


    “我和老師會保證不把今天的一切透露給包括但不限於任何劇情人物和契約者的第三方,並全力協助您的探索。在探索中獲得的全部收益和任務獎勵當然都屬於您,而您則隻需要做出一個小小的承諾。”


    “哦?說說看?”


    皮爾金聲音中帶著玩味,他左手上的馬燈往靳少蘭的方向提了提,直接照耀著他的麵孔。地窖裏帶著黴味的空氣逐漸變得壓抑、躁動。靳少蘭停頓了一下,放慢語速說:


    “不知您意下如何呢?也就是說,您姑且將我們這兩個無足輕重的菜鳥視作臨時隊友,不浪費您的精力和可能的收益有意安排送死的任務給我們,順帶在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稍微伸出援手。當然,這一切都由空間進行見證。”


    皮爾金一直等到他話音落下,期間絲毫沒有打斷他的意思。直到靳少蘭自己停下來,目光幽暗地迎上他的視線,像是等待他的迴答。


    皮爾金忽然暴怒了起來,手一揚就把馬燈直接照著靳少蘭的臉砸了過去,那馬燈上的玻璃罩子“啪啦”一聲就摔得碎片四飛,他大聲咆哮道:


    “你問我‘意下如何’?!你在問我?!你們倆誰能告訴我,撒旦那個該被詛咒的老鬼到底許了你們什麽天大的好處,竟然讓你們這麽急著下地獄?!”


    地窖裏失去了馬燈照明後,皮爾金的身影在騰然而起的紫色光焰中看上去黑暗、高大有如魔神。


    “你們告訴我啊——?!”


    一縷鮮血從發絲間溢出,順著靳少蘭的額角淌下來。積威之下,靳少蘭的思緒再一次仿佛不受控製的跑偏到了“從觀眾的角度這時候要被吐槽『我們才想問為什麽是我們這麽倒黴要被領便當呢』”。當然他和芬利此刻身處其間、倒不至於真有那種不切實際的疑問。


    他們倒是無意像中二青春劇裏那樣到了現在還無法置信地“為什麽”個沒完,反而皮爾金卻顯然沒有就此放過此事的意思:


    “為什麽?!”他聲音扭曲地大聲質問:“你們為何要來?!要出現在那些眼高於頂的法師麵前?!”


    兩人俱都是一愣,隨即明白學徒班長在說什麽。不管那是什麽,他一定已經為之處心積慮的在這裏經營了許久。而從班長不論對昨天那四個倒黴的犧牲者還是對他們兩個懵懂的菜鳥都“處理”得遊刃有餘,他在這方麵怕是也堪稱“經驗豐富”。那麽,對於接二連三出現的攪局者,對於一直以來對布局屢屢被破壞的積怨終於爆發,這並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事情。


    皮爾金的詰問還在繼續:“為什麽,你們非要到這個偏僻貧瘠的荒廢之地?!為什麽非要跳出來妨礙我?!……”


    “我有什麽辦法,我也很絕望啊?”芬利吃力地攤攤手,歎著氣說。


    “然而我魅力值破表達拉然的書記官先生非要招募我也不是我的錯吧,”靳少蘭也說,雖然血已經淌進眼睛裏讓他左眼看出去一片殷紅,俊秀的臉上一臉無辜。


    “……”


    一時間,皮爾金竟然平靜下來。他用陰鷙的目光再次上下打量起靳少蘭和芬利,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之後他再次開口,聲音裏孕育著一股透著仇視的扭曲:


    “很好,你們很好,杜鬆子,還有老師——我剛才說過你好像很清楚自己的處境……”


    皮爾金的話音低沉下去,地窖裏又出現了幾秒沉默的平靜。


    他突然聲色俱厲:


    “——那你就看看我能不能送你去見蘇格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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