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甚正常的莊園,必定會配些個不正常的主人。


    在剛來的布萊斯眼中——這座莊園裏最正常的主人,可能就是年齡最小的那位了。


    是的,莊園中簽訂了“賣身契”的那一多半傭人們眼中的魔鬼……


    在另一少半短期打零工的傭人眼裏,卻偏偏留著一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好印象。


    平日裏因著莊園舉辦宴會,聞聲前來尋找活計的……


    不論是涉世未深的農家少女,還是孩子成群的良家婦人……都會為了這個莊園的少爺傾倒。


    單看一眼那帥氣的容貌,就已經小鹿亂撞,春心萌動了……


    但凡再多看幾眼,與那濃得像化不開的墨般——看誰都神情的漆黑雙眸對視上一瞬……這些人則必定會完全淪陷。


    這——也是他之前未婚妻趾高氣昂的來退婚,卻選擇留下來觀察了些時日的原因。


    身為莊園主兒子的少爺,不但有著整個莊園的繼承權,還有著精致帥氣的臉龐,以及通身上下的儒雅貴氣。


    比起行為上唯利是圖的男主人,以及看著就尖酸刻薄的女主人……


    從小就生活在優渥環境中的少爺,理所當然的被養出了一副頂好的“皮囊”。


    當然,這——頂好的“皮囊”,可不單單是指他的容顏……


    更大一方麵,是在形容他那似乎是把教養刻進了骨子裏的紳士舉動。


    哪有少女不懷春……


    這座莊園中一大半有些容貌的女傭,都是衝著這位少爺而來的。


    懵懵懂懂、莽莽撞撞……或許說癡癡傻傻、瘋瘋癲癲更為貼切吧。


    畢竟不論是不是做著飛上枝頭變鳳凰夢來的,都再也無法脫身。


    而這座莊園中,最不正常的,也當這個風光霽月的少爺莫屬。


    原先憧憬的夢,已然化為了利刃……


    被懷春的少女,親手推入了自己的胸膛。


    到了近期,敏銳的布萊斯才看出了些端倪。


    或許——這座莊園的少爺,其實一點兒也不像麵上表現出來那般溫和有禮。


    喜怒無常?懲戒起手底下的傭人從來不分時間且毫無緣由?


    外表紳士的少爺,在外人看不到的位置,“懲罰”下人的頻率卻一點兒也不比自己父母少……


    細細想來,甚至要比家主和夫人加起來的次數還要多。


    如果將殘忍的對待他人看做是對自己傷痛的緩解……


    那這位少爺每天一定就活在旁人麵前“忍受”痛苦,以及一有機會就“紓解”痛苦中。


    為了能更快更隱蔽的“紓解”自己的痛苦,這位少爺基本上手邊有什麽,就用什麽……


    燃著的雪茄、滿墨的羽毛筆,切牛排的餐刀、被打碎的高腳杯等等等等,都是少爺經常順手使用的“小工具”。


    像花朵一般的燙傷、殘留的墨水長進肉中從而明顯至極的洞傷,難以愈合的鋸齒狀傷痕、殘留著玻璃渣的劃痕……


    是年輕女傭身上經常出現的,同時也是全部的疤痕。


    因為——棍子打人不會留疤,軟鞭子抽人也不太留疤。


    除了這座莊園中性情殘暴的少爺,似乎酷愛給的手底下傭人留下疤痕外,大多數傭人露在外人麵前的皮膚還是很完整的。


    甚至更多內裏有傷疤的傭人表麵上,大多都更加的光潔美觀。


    似乎是因為少爺身邊服侍的,幾乎都是一開始為其傾倒,專門前來服侍的少女……而這些少女大多都更有些許姿色。


    所以少爺逮住機會“疏解”痛苦所造成的傷痕,才大多留在那些更加鮮活的肌膚上。


    但沒有外人與賓客的時間也有很多……


    莊園裏那些年長的傭人身上幾乎沒有痕跡,一直跟在少爺身邊的那名同齡男管家身上更是分毫未傷。


    那或許是因為這位少爺有什麽別的、不為人知的癖好吧……


    但從戰場上迴來的布萊斯不可能是什麽大聖人,也絕對不會有什麽多管閑事的心思。


    所以關於這座莊園的調查到這裏就結束了……


    覺得這些無關痛癢,不會給自己生活帶來什麽影響的布萊斯,也就此與莊園主人簽訂一份時間很是長久,幾乎可以算是“賣身契”的合同,正式與這座莊園捆綁在了一起。


    之後的日子也正如布萊斯所設想——雖然辛苦,但最起碼很充實。


    別人眼中的廢棄農舍,也因為其地理位置處於半山腰莊園的後方,而在周圍沒有一戶人家的夜晚,給布萊斯帶來了每日的安靜好眠。


    與此同時,再加上那白日裏那無須動腦的繁複工作,耗人心神的同時,卻也不會給人留時間去迴想那些痛苦的經曆。


    布萊斯自從來到這裏,才終是慢慢擺脫了些戰爭帶給他的殘酷影響,慢慢感受到了些生命中的鮮活。


    因為布萊斯幹活麻利、吃苦耐勞且絕不多話……最重要的是那種無藥可救、強迫症般的執拗。


    莊園的主人一家,同樣也對他比較滿意。


    雖然他簽訂“賣身契”前後受到的待遇沒什麽變化,但是見到的事情,了解到的關於這座莊園的故事卻是越來越多。


    莊園的男主人哪怕是在花園裏,也經常訓斥自己的兒子,讓他改掉那個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學來的,給女傭留疤痕的“壞習慣”。


    莊園的女主人也經常紅著眼睛勸阻——隻是站的遠遠地,光嘴上說說,卻從來沒有實際行動的勸阻。


    因為受傷的不是她的兒子……


    但是,理所當然的——女主人也不必因為心疼自家的“牲畜”破了皮,“賣”不了好價錢,就紅了眼睛。


    那她心疼的,就隻可能是自己的兒子……那個表裏不一的偽君子,那個手段暴力的真小人。


    ‘不是心疼她兒子現在的遭遇……那就隻能是心疼讓她兒子變成現在這樣的,來自過去的遭遇了。’茉莉依照著布萊斯提供的記憶,接著這樣想道。


    或許布萊斯沒有選擇去深挖出這座莊園背後,所有的、鮮為人知的故事……


    但詳細算算他來到這裏的時間……能將這一家子看的如此透徹也實屬不易。


    這其中,除了憑借他自身敏銳的洞察力外,或許還要得益於他經曆過戰爭……


    在鬼門關晃悠過好幾迴的布萊斯清楚,那些真正動手殺過的人,在注視同類時的眼神是什麽樣的。


    冰冷、麻木……甚至有些許興味。


    這座莊園裏——表麵上的少爺也是這種眼神……甚至比這更甚。


    所以布萊斯才能在一開始就不受少爺“外貌”的蠱惑,從而一點點看到這道貌岸然背後的腐朽不堪。


    或許比起喜怒無常,用冷漠殘忍形容這個少爺才更加貼切……


    所以還是那句話——或許這座莊園的少爺,就徹徹底底沒把人,當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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