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雲舒進來,二丫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低聲勸了一句:“怎麽不明天再迴來。”


    雲舒也不管黃蘭英跟著進來,從褲兜裏掏出那張草稿紙,那可是支持她一路跑迴來的動力,一個優美的姿勢,把紙送到二丫的麵前:“叮叮叮叮,親愛的李二丫姑娘,這是送給你的禮物。”


    “禮物?什麽是禮物?”可憐的李二丫,她的生活詞典裏就沒有禮物兩個字,不懂禮物為何物。她接過紙,看了看上麵畫的幾個小人頭,好久才勉強道:“這,這是你畫的啊,真好看。”


    黃蘭英隻覺得又手癢了,揚起巴掌,目露兇光瞪著雲舒:“就這?就這?這就是你連夜跑迴來的理由?”


    她想幹脆就把這不知輕重的丫頭打死算了。


    雲舒本能地脖子一縮:“阿嬸,你先別打,你聽我狡辯。”


    黃蘭英都氣笑了,大刀金馬往李大丫床上一坐:“好,我就看你絞辮還是絞頭,你隻管絞我看。”


    雲舒指指黃蘭英,又指指幾個丫:“你們幾個,幹嘛都留辮子不剪短發呢?”


    黃蘭英都要無語了:“……所以你特地半夜裏跑迴來給我們絞辮?你莫非是今天上學太晚了,撞邪了?”


    一聽她這句話,剩下的幾個丫臉色都變了。


    雲舒:……


    幹脆轉向李大丫:“大姐,你說,你為什麽不剪短發?”


    李大丫白了她一眼:“也不嫌難看。”


    雲舒把紙上的小人指給她們看:“喏,要是剪成這些樣子,你們還覺得難看嗎?”


    李大丫一楞,她剛才也沒看過那紙上的小人,現在聽雲舒一說,她也低頭去看,雖然也隻是些鉛筆畫,但那樣子,還真怪好看的。


    李大丫歎氣道:“可惜,那是畫,要是真的能剪成這樣子,我也願意剪啊。”


    雲舒得意地笑:“當然能剪啊,但得手藝好才能剪,二姐啊,你要是能有這個手藝,找你剪頭發的人肯定不少,畢竟,不是誰都願意整天甩著兩根長辮子的不是。”


    說完還笑咪咪地看了黃蘭英和幾個丫的辮子一眼。


    黃蘭英冷哼一聲,不理她,倒是李大丫笑盈盈地說:“四丫說得很對,要是能剪成這樣,我也想剪呢。怎麽,四丫,你會剪嗎?”


    雲舒理所當然地說:“不會就學啊,二姐,我想好了,你以後就學理發,給男的理發,給女的剪短發,有了一門手藝,你下地能爭工分,出手能理發,你就是咱茶園村最靚的崽!哇,一想到這些,我真恨不得你明天就幫我理個好看的短發啊!”


    說著,親熱地摟過李二丫:“二姐,我就等著你給我剪好看的短發了喲。”


    李二丫被她那樣摟著,隻覺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四丫,我不行的。”


    “行的行的,怎麽不行,不過,在這之前你當然得先學一下,還得買專門理發的剪子。放心,買剪子的事,我來負責,我還會負責去看人家怎麽剪迴來告訴你,給你做參考。”雲舒拍著胸膛說。


    嘴裏說著,心裏已經在想怎麽掙錢給李二丫買理發剪。


    李二丫隻覺得手都在抖了:“不行的,四丫!”


    雲舒看了看黃蘭英幾人,突然問:“阿嬸,大姐,我和胡知青的事你們有沒有跟二姐說過啊?”


    黃蘭英直接給她一個白眼,二丫現在這樣,她們還跟二丫說胡知青的事,是嫌二丫的日子太好過了嗎?


    李大丫也差不多這個心思,隻能期期艾艾道:“這不都是過去的事了嗎,還提他幹什麽?”


    雲舒一聽,明白了,她們都沒有跟二丫說過,至於三丫,嘴巴和李建安差不多,基本上就隻剩下吃飯的功能,指望她跟二丫嘮嗑,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就好,就有她的操作空間了。


    於是,雲舒就在黃蘭英,李大丫,三丫的的目光中,開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二姐,你也知道,我讀了三年一年級,雖然我很努力,但我真的學不下去,後來,我看見胡知青,他雖然長得不好看,人也沒本事爭工分,但是他有文化啊,他工分少,我能爭工分,我們沒文化,他有,多好啊,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緣分也不過如此。”


    雲舒說到這裏,還深深地歎了口氣,然後盯著黃蘭英和李大丫,意思是,給我閉嘴,不許拆我的台。


    她可太記得因為勸她去和胡知青處對象,她和黃蘭英李大丫都吵了許多次了。


    她萬萬沒想到,黃蘭英聽了她的話,恍然大悟道:“我說你怎麽就突然看上胡知青了呢,原來是這麽想的啊,嗯,還是我女聰明,想得就是多,想得就是周全。”


    雲舒:……好吧,她已經忘了,忘了更好。


    於是,雲舒又繼續幽幽地說:“我想得再周全也沒有用,人家胡知青看不上我。”


    黃蘭英拳頭都硬了:“憑什麽啊,他這個小白臉,長得跟鬼似的,連自己都養不活的東西,也敢嫌棄我女!”


    “可是,人家就敢嫌棄,嫌棄得明明白白的,唉,村裏人還說我是對他耍流氓呢,要不是建民伯,說不定我都要給人抓起來了。”說著,雲舒長長歎了口氣。


    黃蘭英總算也嘟嚷了一句:“也算他有點良心,你沒白叫他那麽多年的伯。”


    雲舒沒理她,接著說下去:“那會兒我就想,指望男人真的指望不上,男人要是覺得你有求於他,就是矬子都能擺出大架子來,他胡知青不就隻剩下那點兒文化嗎?了不起是個高中生,咱自己學就是,這不,我一咬牙,這才去上學了,現在呢,字雖然我還是寫不好,老師講的知識我可都記在心裏呢。”


    雲舒指著自己的腦袋,故意擺出一副得意的樣子對李二丫說:“我想,隻要我記住字該怎麽寫,總有一天我能把字寫好的。”


    幾個丫看著神采奕奕的雲舒,都不約而同地笑了,李大丫還好,嗔了她一眼:“在自己家裏說說還可以,可不能跑到外麵說,小心又被人嚼舌頭。”


    黃蘭英罵罵咧咧:“怕個屁,哪個敢說,我不罵她祖宗八代。”


    雲舒笑著提醒她:“阿嬸,這裏女人們的祖宗不管她們了,管她們的祖宗也是大寶的祖宗。”


    又歎了口氣說:“以前我不懂,就胡知青那慫樣,憑什麽瞧不起我呢,但當我認認真真的上了學後,我就知道,人家為什麽看不起我了,怎麽說呢,還是有文化好啊!”


    發現李大丫幾人臉上又是歡喜又是難過,急忙找補:“但是文化這東西呢,你說有用吧,好多人上了初中迴來也跟沒上過學的人一樣憑力氣掙工分,說沒用吧,當個工人,還得考試。所以我就想,你們一定要識字,再學點手藝,那不就好了,比力氣,咱不輸人,比識字,咱也不是睜眼瞎,比手藝,咱也少少有一樣拿得出去,那到哪裏不能挺胸做人呢。”


    說著,她做出一副昂首挺胸的樣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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