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兒早已看出李陌與顏若冰仇深似海,卻萬萬沒想到他們是父子。


    “我並非刻意瞞你……”李陌沒說下去。


    梅雪兒咽下口中的烈酒,替他說了:“你隻是不想我背負太多。因為你覺得我自己的麻煩事,已是一團亂麻了。”


    李陌凝視著她清澈的雙眸,片刻後才微微點頭,“我母親叫李莫染,是無塵宮最後一任宮主的獨生女兒……”


    在一陣陣海浪拍擊岸邊礁石的聲響中,李陌將內心的傷疤,一層層揭開。


    他娓娓道來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述說別人的故事。


    德叔對他說過一句話:“如果哪天你能坦然麵對過去的一切,你才是真的長大了。坦然並不表示你忘記了自己的仇恨,而是可以做到理智地去謀劃如何複仇。那樣,你的勝算也就更大。”


    今夜,在這月光下,在這海邊,在梅雪兒的注視下,他說得很平靜、很坦然。


    揭開的傷疤之下,那些原本血淋淋的記憶也不再滴血。


    亦或是血早已流幹。


    說到顏若冰每日都強迫自己心愛的女人服下軟骨散,還讓她懷了孕時,梅雪兒又悲又怒。處於權力上層的男人,是不是都如此,心中隻有權勢和私欲,心愛的女人在他們眼中,不過是一枚隨時可舍棄的棋子。


    說到兩個截然不同的娘親,讓他一次次在地獄與天堂間反複輪迴時,梅雪兒眼眶紅了,她緊緊捏著手中的酒壺,似乎要將陶瓷捏碎。


    說到那個慘絕人寰的夜裏,娘親慘遭虐殺卻未曾哼一聲,隻是不想他聽到後跑迴去找她時,梅雪兒眸中的淚再也忍不住。


    她狠狠灌上一大口梅花釀,還未吞下,便哇一聲哭了出來。


    隨即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烈酒進入氣管,嗆得她哭得更厲害,隨著不停的抽泣,咳嗽也更厲害。


    李陌輕拍她背脊,替她順著氣。


    “李陌,我……我……嗚哇……我不知道,怎麽迴事,就,就是控製不住……”梅雪兒一邊哭一邊咳。


    李陌長長歎了一口氣,眸中有化不開的憐惜,輕輕攬她入懷,輕拍她的背,“別哭了,好不好。”


    “李陌,我……”梅雪兒想說什麽,又是一陣咳嗽,眼淚鼻涕將他衣襟浸濕一大片。


    被酒嗆著感覺太糟糕了,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對剛才李陌說的話如此反應大。


    或許,她已將自己代入了這個故事中,感同身受。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下來,抽泣著道:“即便這樣過了五年,你依然隻記得娘親的好,依然心裏隻有陽光。李陌,你告訴我,你是怎麽做到的?”


    李陌眉眼一彎:“或許是因為,我一開始便懂得她的苦。”


    他輕撫著她的發,然後讓她從自己懷中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睛:“傻姑娘,我沒你說的那般寬容與豁達,我心裏也是充滿了仇恨的,我仇恨那些傷害我娘的人。”


    梅雪兒漸漸止了抽泣,掏出手帕在李陌胸前象征性地擦了擦,“我不哭了……來,再走一個……”


    李陌抿了抿唇,繼續講他的故事。


    “娘親讓我去真國找德叔和孟姨,他們生在無塵宮、長在無塵宮,以前是我娘身邊最親近之人,無塵宮覆滅之後,他們隱身藏到了真國。對了,德叔便是阿鎖的父親,至於孟姨,是我娘的貼身丫鬟,我從未聽她說過話,但她待我極好……現在想起來,我都不知道才五歲的我,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真國來的。我記得那個冬天下好大的雪,我又冷又餓,體力已耗盡,便一頭栽在了雪裏。許是命不該絕,我遇到了杜錚……”


    說到和杜錚一起度過的那五年老夫少妻生活,說到他到處惹事杜錚到處幫他擦屁股,說到杜錚送給他一個裝著那些東西的包並要與他圓房時,才止住哭的梅雪兒又含著淚大笑,再度笑出了眼淚。


    李陌臉一黑,“那是我此生最不堪的黑曆史,你還笑?!”


    作勢便要去捂她的嘴。


    梅雪兒頭一偏,欲起身躲開。


    李陌一把捉住她手腕,稍一用力便再次將她扯進自己懷裏,板著臉,沉聲道:“不許笑!”


    看著懷中笑個不停的小小的人兒,他使勁咽了口唾沫,聲線突然變得低沉而沙啞,“你莫要扭來扭去的,否則我會忍不住想與你做些不可言說之事。就在這海邊,幕天席地……”


    梅雪兒的笑戛然止住,觸電般躲開,“你,你敢?”


    “哼,我有什麽不敢的?”李陌突然笑了,笑得有些邪惡,“我能五歲起便扮成女人,跟著杜錚在暮吟巷那種地方活下來,你覺得我有什麽不敢?”


    梅雪兒漲紅了臉,死死盯著他,“其實,那也不算什麽黑曆史吧。那段經曆雖然不堪,卻或許是你此生最快樂的記憶。”


    李陌臉上的笑瞬間凝住,隨即舒展開來:“你說得沒錯,的確是這樣。”


    梅雪兒至此也明白了,他為何不惜一切想要救杜錚。


    因為那是他共同生活了五年的夫君!


    “不過……”李陌頓了頓,“我突然發現,今夜才是我此生最快樂的記憶,你要不要讓我……”


    “行了行了……”梅雪兒趕緊打斷他,“你繼續講你的,我還是對你和杜錚接下來的情感糾葛比較感興趣。”


    李陌苦笑著摸了摸鼻子,繼續:“我娘雖不識人心險惡,記憶力卻特好,幾乎是過目不忘,早已將無塵宮的武學秘籍背得滾瓜爛熟,後來也教給了我。我也隨我娘,五歲之前便將那些招式和功法都記在心裏,沒日沒夜地練。在暮吟巷立穩腳之後,我除了瞞著杜錚自行練功,還常常偷跑出去打聽德叔和孟姨的下落。暮吟巷最不缺的就是消息,為掩人耳目,我也故意時常去惹些事,伺機探聽我需要的信息。畢竟,一個讓人頭疼的到處惹是生非的小女孩,無論打探什麽,也沒人會在意。”


    “我是十歲時離開暮吟巷、離開杜錚的。”李陌說,離開的原因並非是杜錚想與他圓房,而是因為他找到了德叔和孟姨,也召集到了不少當年無塵宮的舊人,他不得不走。


    再三衡量後,他們選擇了昌國大雪山中的雪狼川作為據點,在此重振無塵宮,


    當說到十歲那年,他帶著部分無塵宮舊人爬上雪狼川,改仇殤之名為李陌,並獨自屠了雪狼王時,梅雪兒一雙手緊緊拽住了衣袖。


    李陌看出她的擔心,眉眼帶笑,“我拔下了狼王的牙,這麽多年來一直貼身戴在我心口。這是我的幸運符,也是護身符。”


    梅雪兒愣愣地從懷中摸出那枚狼牙,“你說的是,這個?原來這不是狗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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