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孝親王府。


    梅芊月怔怔地坐著,一向沉穩的雙眸充滿了擔憂。


    一大早,崔宏孝便被崔啟墨傳詔進了宮,如今已過午時還沒迴來,不安籠罩在梅芊月心頭。


    她睡眠本就淺,昨晚,她感覺到身邊的崔宏孝悄悄坐了起來,她便醒了,卻沒太在意,繼續閉眼躺著。她以為他隻是要去如意房,可隨後她聽到黑暗中悉悉嗦嗦的聲音。


    她輕輕轉過身,卻見他換上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出門時還深情地望了她許久。


    她繼續假裝睡著,沒吱聲,也沒阻攔,因為她很體諒自己的夫君。


    崔宏孝是個武將,半夜軍營裏出了什麽事需要他去解決,也是常有的事。


    隻是為何要穿夜行衣?


    但他既然瞞著她,她就當不知道。


    她能做的,就是支持他,當好他的賢內助。


    天快亮時,崔宏孝迴來了,又悄悄躺迴了她身邊。


    可上午,宮裏來人了,急詔崔宏孝進宮麵聖。


    然後,她也聽到府中下人在八卦從外麵聽來的消息,說昨晚婉貴妃被人從冷宮劫走了。


    直覺告訴她,這事是崔宏孝幹的。


    嫁給崔宏孝雖不久,但她也大概了解了父皇和婉貴妃之間的關係。


    這些日子,她幾次要進宮給婉貴妃請安,都被拒絕了。


    蹊蹺的是,這幾次不是像往常那樣婉貴妃不見她,而是崔啟墨以婉貴妃病重為由,吩咐不讓任何人打擾。


    真昌兩國大戰在即,兩國力量懸殊,而婉貴妃可以成為真國要挾昌國的砝碼,同時崔啟墨可能也在提防婉貴妃給母國通風報信什麽的。


    所以,婉貴妃一定是被父皇軟禁了。


    對此,崔宏孝沒說什麽,但梅芊月知道他擔心。


    婉貴妃再不待見這個兒子,可他心裏是很在乎很渴望這份母愛的,他總以為自己做好一個兒子該做的,娘親總有一天會接納他。


    昨晚的事,肯定是他幹的——他不願意自己的娘成為兩國交戰的犧牲品!


    後宮妃嬪在宮中被人劫走,而這個節骨眼上婉貴妃的身份又如此敏感,崔啟墨必定會動雷霆之怒。崔宏孝能將自己從這件事裏摘出來麽?


    梅芊月吩咐府中下人守在宮門口,有什麽消息立即迴傳,可已經午時三刻了,還沒有任何消息。


    她再也坐不住了,“玲兒,馬上叫人通傳,我要進宮探望太後。”


    太後一向心疼皇孫們,她希望太後能從中周旋。


    梅芊月焦急地等在宮門,終於,宮裏的嬤嬤很快就出來了,她認得,這是太後宮裏的一位嬤嬤,應該是匡嬤嬤的人。


    “王妃,太後她老人家最近身體不適,要不您過些時日再進宮探望?”


    “有勞嬤嬤了。”梅芊月走上前去,悄悄塞了一錠銀子在她手裏,“請問,這是太後本人的意思嗎?”


    那嬤嬤將銀子放進袖袋,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說:“不瞞王妃說,這是皇上的意思。但太後最近的確不太好,這倒是真的,故不允許任何人前去打擾。老奴告退。”


    梅芊月身子晃了晃,玲兒趕緊扶穩了,拿出一顆藥丸,“大小姐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這藥要每日服用,還要注意切莫焦慮。小姐您今日還未曾服藥哩。王爺他不會有事的,您得往好的地方想。”


    梅芊月接過藥丸,放進嘴裏含著。對,她不能急,也許什麽事也沒有。如果崔宏孝真出了什麽事,她就更不能倒下。


    正在這時,一名小太監急匆匆地跑了出來,徑直跑到梅芊月跟前,“王妃,皇上急詔您入宮。”


    梅芊月心裏一緊,馬上鎮定下來:“有勞這位小公公了,請頭前帶路。”


    小太監出來時跑得急,返迴時卻走得慢悠悠的。


    孝親王妃身體不好,走急了會犯病,所以小太監就在前頭慢慢帶路。


    行至僻靜處,小太監瞅瞅左右無人,突然更加放慢了腳步,湊近了輕聲說:“王妃,梅丞相讓小的給您帶句話,您可千萬要記住了。您昨晚子時突然發病了,可靖王妃留下的藥已服完,故孝親王半夜去了丞相府中看能否求到藥。丞相著急您,便帶著藥和王爺一道趕去了孝親王府,總之一晚上都在折騰……”


    梅芊月不動聲色地微微點點,“多謝小公公。不知王爺他?”


    “王爺暫無大礙。快走吧,皇上還等著呢。”


    暫無大礙是什麽意思?梅芊月心下擔憂,趕緊加快了腳步。


    梅芊月認得,這是淑妃的寢宮,便有些疑惑。


    “王妃進去吧,皇上在淑妃娘娘都在呢。”


    屋裏無他人,隻有崔啟墨和淑妃兩人。


    崔啟墨臉色有些不好,淑妃看上去倒是一貫的溫和。


    梅芊月跪下行了禮後,崔啟墨也沒立即讓她起來,而是陰沉著臉審視了她許久,才讓她平身。


    梅芊月起身,端莊地垂首站著,沒有絲毫驚慌或害怕。


    “芊月啊,是這樣的。”淑妃走過來,拉著她的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柔聲道:“前些日子,宮裏新進了一位太醫,特別擅長醫治體虛畏寒之症。我便想著你從小便是如此症狀,便請了聖意,叫你進宮一趟,讓這名太醫替你把把脈瞧瞧。”


    梅芊月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多謝父皇,多謝淑妃娘娘。”


    崔啟墨也沒多話,“太醫,你就好好替孝親王妃診治一番吧。”


    “其實,這段時間,我一直按大姐給的方子在調理,已經好了許多了。”梅芊月伸出手腕。


    太醫拿出一塊絲巾搭在她腕上,望聞問切一番,“皇上放心,孝親王妃並無大礙。隻是似乎剛才服了藥,微臣聞到一股藥香。僅憑這藥香,微臣便可定這藥是出自名醫之手。”


    他轉頭看向梅芊月,聲音中有抑製不住的激動,“這藥,是相府梅大小姐所配?”


    “可不?”梅芊月微微一笑,從玲兒手中接過藥瓶,“這是我大姐臨走時特意留下的,囑咐我一定每日服用。”


    崔啟墨嘴角扯出一個不陰不陽的笑,“梅大小姐的藥,肯定是好的。”


    “王妃,微臣能否看看這藥。”太醫忍不住問,一臉的期待。


    “當然可以。”梅芊月爽快地遞過去。


    太醫接過藥瓶,揭開,很是享受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再迴味了許久:“妙啊,妙啊!王妃,微臣實在是既膜拜又好奇,這藥是如何配製出來的。可不可以請王妃引薦一二,微臣很想與梅大小姐認真探討探討……”


    “咳咳……”


    聽得崔啟墨故意的咳嗽聲,那太醫才趕緊住嘴,將藥還給梅芊月,退在一邊,目光卻仍忍不住瞟向那藥瓶。


    “聽聞,你今日叫人通傳,想進宮看望太後?”淑妃問。


    梅芊月點點頭:“大姐離開京城時特意囑咐過我,要代她多進宮陪陪太後,哪怕陪她老人家說說話解解悶也好。今日王爺也進宮了,想來父皇有要緊的差事要他去辦,我在府中也閑得無事,便想進宮給太後請安。哪知太後身體不適,讓我過幾日再來。我正準備迴府,父皇便差人傳我進宮了。”


    崔啟墨看著她一臉的純淨,那雙眼睛清明而純粹,沒有絲毫慌亂,沉默了片刻,“那你就聽太後的,過幾日再進宮吧。”


    他話題一轉,“你大姐的藥是好藥,她走之前必定給你留了不少吧。”


    一聽這話,梅芊月麵上就有些埋怨了,“大姐說了,這藥好是好,但不能過量服用,最多每日一粒。她總是擔心我著急把病治好而用藥過量,所以每次都隻給我一小瓶,其餘的都放在父親那兒,說讓我用完了再去相府取。前日這藥便吃完了,但昨日府裏雜事多,竟忘了去取藥,又想著身子已經好了許多,一日不服也沒什麽打緊的。可誰料昨晚半夜突然就犯病了,可把王爺嚇壞了,趕緊連夜去找我父親取藥,父親也嚇壞了,帶著藥就隨王爺一起來了。折騰了一晚上,我才緩過氣來,連父親何時離開的,都不知道。父皇,父親和王爺他們昨晚因為我幾乎一宿沒睡,您今日就少給他們安排些差事好不好?”


    崔啟墨咬著牙道:“朕見你精神好得很,不像是病了的樣子。”


    “父皇有所不知,這就是大姐的厲害之處,這藥起效很快的,再睡上一覺就沒事了。隻是每日不能停藥,我剛才在宮門口便又服了一粒。”


    崔啟墨將信將疑地看向一旁的太醫。


    太醫趕緊說:“孝親王妃這病與一般的病不同,如果有特效藥,那自然是會很快緩解的。”


    然後他又實在忍不住,加了一句:“王妃,梅大小姐的醫術,微臣實在望塵莫及,還請您……微臣可否拜大小姐為師……”


    淑妃實在繃不住了,想笑又不敢笑,神色很是怪異。


    崔啟墨卻惱了:“滾下去……”


    太醫無奈,跪安後戀戀不舍地盯著那藥瓶看了又看,才極其不舍加不願地退下了。


    崔啟墨這才鬆了口氣,想到梅雪兒給自己的藥也是如此,即便覺得都要駕鶴西去了,那藥丸一服下,很快就沒事了。


    況且,梅芊月一向嫻婌溫柔端莊,是大家閨秀的典範,看她這模樣,也不像會說謊的樣子。


    莫非,朕真的想錯了?昨晚的事,莫非真不是老六幹的?


    他給淑妃使了個眼色,淑妃便說:“行了,你下去吧。迴去好好將養著,身子養好了才能伺候好孝親王,早日……你懂的。”


    “娘娘?……”梅芊月臉上瞬間泛起一絲紅暈,羞得頭垂到胸前貼著。


    見梅芊月走了,淑妃這才轉頭看向崔啟墨:“皇上,這幾日雜七雜八的事,的確憂心,可您也要保重龍體啊。”


    崔啟墨哼了一聲,斜著眼瞟向她,“你怎麽看?”


    “依臣妾看來,孝親王妃是個極其賢淑的女子。”


    “嗯?是嗎?”崔啟墨微微抬頭,正眼看了她一眼,“朕還有事,就先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


    出了皇宮,梅芊月再也撐不住了,上了馬車便一頭栽倒在玲兒身上。


    玲兒嚇壞了,吩咐車夫,“趕緊的,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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