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仰著頭,看著“開心賭場”那幾個金燦燦的大字,一臉迷惑,“師傅,你不是說要帶我來瞧瞧,什麽才是流芳千古的話本子麽?”


    “對啊,為師是這麽說過!”


    “可,這是賭場!”


    梅雪兒沒迴話,拉著她就準備進去。


    “梅大小姐、安小姐!”一個怯怯的聲音。


    梅雪兒一扭頭,便看到一個少女,帶著個丫鬟,正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她麵前。


    是忠德侯府的二小姐柳飄飄,柳大麻子的庶妹。


    雖然幾次與柳飛飛發生衝突,但對這個柳飄飄,梅雪兒並不討厭,至少算個正常人,就是太懦弱了一些。


    隻是今日,她瞧著有些憔悴,像是老了好幾歲。


    安然也識得這位柳飄飄,“柳二小姐這是,逛街?”


    柳飄飄點點頭,“不是過年麽?想著出來看看有些什麽好玩的小玩意。姐姐喜歡這些東西。”


    一聽這話,梅雪兒便覺得她在府中受人欺負是自找的。可這是人家的家事,她倆還沒好到可以說心裏話的地步,便隻是笑笑。


    可安然是個直腸子,“你那個姐姐是什麽德性,京中誰人不知?你又何苦如此委屈求全去討好她。你以為你討好了她,她便給你好臉色了?”


    柳飄飄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梅雪兒趕緊拉了安然一把,輕聲道:“就你話多!”


    她轉頭看向柳飄飄,“那,二小姐請自便吧。我們,還有些事。”


    柳飄飄又點點頭,福了福身,便走開了。


    正在這時,顧佳已從賭場裏迎了出來,“哎呀梅小姐,你啷個來之前也不打個招唿嘛?過年好、過年好喲!快點兒進來,進來耍。”


    顧佳那獨特的口音,讓已經轉身的柳飄飄也不由迴頭瞄了一眼。


    可就是這一眼,她臉色立馬變了。


    她像是受到了什麽極大的刺激,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嘴唇翕動著,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連身子都跟著晃了晃。


    柳飄飄趕緊轉過身去,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唿吸著。


    直到顧佳帶著梅雪兒一行進了賭場,完全看不到了,她才讓自己平複下來。


    柳飄飄抬頭望了望了那塊寫著“開心賭場”的牌匾,迴頭疾步就走。


    跟在她身後的丫鬟畫眉趕緊追上,小聲問,“怎麽啦?出什麽事了?”


    柳飄飄頓足,看著畫眉,穩了穩情緒,“那個顧掌櫃,是舊人!”


    “啊!”畫眉趕緊捂住自己的嘴,“當真?”


    柳飄飄壓低了聲音說:“錯不了。當年他是暗衛,你不識得很正常。可是,我絕對不會認錯。”


    “我馬上去查。”畫眉深深吸了口氣,“你放心,我定會將這個開心賭場,查個底朝天。”


    柳飄飄點點頭,“快走吧,在這裏待久了,小心露出什麽破綻。”


    畫眉又湊上前,“看樣子今日是見不到接頭的人了。”


    “你趕快想辦法去打探打探,到底路上是為什麽耽擱了。你也知道,那藥,我已經斷了幾日了。”柳飄飄垂首低聲說。


    “停上幾天問題應該不大。再說,那藥吃多了,傷身體。”


    柳飄飄目光一下子變得冷洌,全然沒有了一貫的懦弱與怯意,“我身體傷不傷的,有什麽打緊?好不容易等到了現在,我不要出一丁點紕漏,我要萬無一失——另外,我再說一遍,不管人前人後,你要叫我二小姐,你也得自稱奴婢,養成習慣!”


    “是,二小姐。”


    看著賭場裏的一桌一凳,梅雪兒竟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那天夜裏,她的心在滴血,從靖王府落荒而逃,逃到這裏,一住就是半個多月。


    當時,她的絕望與傷心,那種心痛的感覺,就像一把鈍了的刀,在剜著她的心。


    即便是這樣,她也還抱有了一絲幻想,直到她徹底看清了這個男人。


    她的心,也跟著死了。


    崔宏靖,永遠不可能變成夢中的崔靖。


    現在想來,自己一個來自後世的醫學天才,竟然被一個古代渣男玩弄於股掌之間,騙得團團轉,是多麽愚蠢、多麽可笑。


    好在,這一切都過去了。


    那些傷痛的記憶,永遠不會散去。


    但再想起,也不必心痛。


    可不再心痛並不表示就此認栽。


    一旦有機會,她定會讓他知道什麽叫生不如死!


    “師傅!”看到梅雪兒神色異樣,安然有些擔心地喚了一聲。


    南星拉了拉她的袖子,衝她輕輕搖了搖頭。


    南星知道,此刻小姐心裏一定不好受。


    顧佳有些尷尬地咳了幾聲,“梅小姐,要不,我們換個地方說話?茶樓逗在隔壁的。”


    “好!”梅雪兒立馬說。


    這裏,的確沒什麽值得留念的。


    她還記得,自己在這裏還被人看了後腰,以至於隨行的溫丙一直以為那晚她被人糟蹋了。


    停好車的溫丙進來後,就一直悄悄盯著顧佳看。


    溫甲跟他說過,他懷疑那晚那個男人,就是這個顧佳,讓他務必小心。


    後來,溫甲也悄悄調查過這個顧佳,得到的信息很有限。


    這個人,年近四十一直未娶妻,是十年前才來到京城的。


    他生意做得很大,遠遠不是表麵上這幾個賭場、茶樓、戲園子什麽的。


    京城好多生意極好的商鋪,背後的主子,都是他。


    此外,近些年,他暗地的關係網四通八達,憑借一己之力,便架起了大真與西陵、南越、東濱等國的民間貿易往來。可謂富甲一方,說他是目前的京城首富,也不為過。


    隻是,這人從哪兒來,以前是做什麽的,竟然一點都打探不到。


    他就像是在十年前,憑空冒出來的。


    這樣的人,一定危險得很。


    可梅雪兒有自己的打算。


    “意思是說,他接近我,是有目的的。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麽。不過是演戲而已,若這場戲突然就不演了,豈不是會讓他懷疑。那晚他潛入我的房間,卻並未傷害我,事後竟然還朝我跪下了。甲,你說,這到底是為什麽?我若不弄明白這些疑點,才是真的會每日提心吊膽。”


    梅雪兒掩下自己的情緒,走進茶樓,四處走,四處瞧,像大領導視察:“嗯,不錯,那兒正好有個台子……這兒還可以辟出幾個雅間……這幅畫,可不可換一下……這些桌椅,重新擱置一番成麽……這茶樓的名字,可否改一下……”


    不管梅雪兒說什麽,顧佳均一一點頭。


    梅雪兒打量著他,“我也是亂說哈,你是做生意的,比我專業。”


    “豁別個喲,梅姑娘,我看你專業得很咯。逗按你說的搞……”


    “你瞧瞧這些話本子……”梅雪兒將那些顧佳整理出來的啥《紅樓》、《水滸》《西遊》什麽的,遞給一旁的安然時,才猛然發現安然不見了蹤影。


    梅雪兒大驚,人家學生家長剛剛才送了那麽多禮給她,她一轉眼就將學生給整沒了。


    “王妃莫急,我知道她在哪。”溫丙趕緊說。


    安然在開心賭場。


    梅雪兒心急火燎地找到她時,她正挽著袖子,站在椅子上,和一群男人賭得熱火朝天。


    “通殺……哈哈哈,掏銀子掏銀子……嗬嗬,你不過一個羊牯,想贏我……買定就離手啊……”


    安然吼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口沫橫飛的,連嗓子都要沙啞了。


    看來,前任“大真第一才女”又在這裏找到了一方人生的新天地。


    梅雪兒低眉,看著手裏那疊足以流芳百世的話本子,又看看安然那異常奔放的模樣,覺得收這個徒弟,也許會成為自己這一輩子最大的汙點。


    這個徒弟,會毀了師傅一世清名。


    迴相府途中,梅雪兒又特意繞到豬大腸酒樓去瞧了瞧。


    她沒急著下馬車,隻是掀開窗簾往外瞅。


    和周圍的賓客滿盈相比,豬大腸簡直就是個異類,因為店裏沒有一個客人。


    “停!你們在這裏等著我。”馬車駛過了豬大腸後,梅雪兒才隻身下了車,帶上溫丙迴頭走。


    除夕那天,阿紫說過酒樓東家迴京了。


    她迫不急待想瞧瞧,這個神秘的東家,這個仇殤,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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