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


    東、西、北三道城門處,人越聚越多。


    原本,為防止太子的人潛入城中,京城四道城門這些天均盤查得很嚴,每次僅容一個人通過。


    馬上過年了,架不住各種迴家探親的、進城賣東西、購置年貨的,這些日子進出城的人本就很多,今天就更多了。


    大清早,一大群要進城的百姓,就將東門堵了個水泄不通。


    一開始還好,大家都很守規矩地排隊。


    不知是誰在城外叫了一聲,“我娘就快不行了,說臨走前想見我最後一麵,可這樣排隊不知等到何時。我連見我娘最後一麵也不成了。作孽啊,官府抓人也不能不顧老百姓死活啊……”


    緊接著,馬上有人附和,“是啊,太缺德了。再進不了城,我這一車菜可全要爛掉了,家裏還等著這些菜賣了吃飯過年哩。這天殺的……”


    ……


    起哄的人越來越多。本就懷著怨氣的人群頓時像枯草遇到火星,一下子全被點燃了,瞬間群情激憤。


    “站住,不準推搡……”守城士兵話沒說完,一大群人已經被推倒在城門口,後麵的人緊跟著就踩了上來。


    “誰敢跨進城一步?便如同此人!”東門守城將領一看不妙,揮刀砍掉了衝在最前麵的一個人的頭顱。


    那顆圓滾滾的人頭,淌著鮮血滾在一邊,眼睛都還睜得溜圓,起到了很大的震懾作用。


    眾人驚得一下子定住了,可隨著一個孩子發出“啊”一聲尖叫後,百姓的憤怒更甚。


    “那是咱們村的李二狗啊,他又沒犯什麽事,為何就被砍了頭……”


    人群再度更加猛烈地衝擊著城門。


    “關城門!”守城將領一聲令下,東門城門緩緩關閉,可已經有不少人衝了進去,和守城官兵發生了衝突。


    加之城內的百姓大量湧來,嚷著要出城。城外的人,嚷著要進來。


    兩麵夾擊下,場麵更加混亂。夾雜著大人小孩的哭喊聲,慘叫聲。


    “快去稟報,增援——”守城將領大吼。


    ……


    西門、北門的情形,大抵也如此。


    唯獨南門,雖說談不上秩序井然,卻暫時還在可控範圍內。


    雖然城外也有不少人吵著鬧事,但將領在沒得到命令之前,不敢簡單粗暴封閉城門,擔心激起民怨不可收拾。


    故,暫時四個城門中,唯有南門,仍在放行,拿著路引等候盤查後入城的人,排起了長龍。


    可眾人情緒也開始不穩,眼看也有要衝撞城門的形勢。


    此刻最頭痛的人,要數兵部汪尚書。


    皇上命他維護京城秩序,可今天一大早,整個京城各處就像同時開了鍋似的。


    城中數十處地方同時起火,著火處,都是些易燃的地方。


    比如棺材鋪、家具行什麽的,因為被潑了油,遇火很快就燃起來,波及了緊挨著的一大片民宅。


    連地上的積雪都被烤得融化,雪水四溢,混著燒焦的木炭,到處一片狼藉。


    雪越下越大,一片白茫茫中,到處都是哭喊聲,有的從火中搶東西,有的四下逃竄,有的哭爹喊娘。


    原本井然有序的京城,混亂不堪。


    汪尚書一邊緊急安排人手奔赴城中各處起火處,一邊派人赴城門增援平息騷亂。


    此刻,他正站在西門城牆上親自指揮,因為西門距離皇宮最近,一點也馬虎不得。


    “尚書大人,皇上有旨,調派兵馬立即趕赴南門!謹防廢太子從南門進城。”下屬突然來報。


    汪尚書怔了一怔,不是說南門秩序是最好的麽?


    但皇上既然有旨,他還是立即調了五千士兵趕赴南門。


    另一路,孝親王崔宏孝也已先行趕到了南門。


    待他趕到時,已有大量百姓開始衝撞城門,城裏也聚集了不少想要逃出城的百姓,隻是不及其他三門那般混亂,故城門還未關閉,仍在放行。


    崔宏孝雖年輕,卻是久經沙場。


    和戰場上的殺伐相比,眼前這波騷亂,根本不算什麽。


    “帶頭鬧事的,一律抓起來。若有反抗者,就地格殺。”崔宏孝吩咐完後,又厲聲喝道:“守城將領何在?”


    “微臣在!”南門守城將領上前跪下。


    “拿下!”孝親王一臉寒冰。


    “王爺?”那人力圖反抗,“即便是親王,要問罪微臣,也是需要緣由的!”


    “情勢如此緊迫,為何不關城門?!”


    “微臣也是擔心激起民怨。”那將領哼了一聲道。


    “你既擔心激起民怨,又為何不問青紅皂白砍了百姓腦袋?你到底是何居心?”


    “……”


    見他支支吾吾答不上來,崔宏孝不再理會,隻揮揮手,讓人拖了下去。


    他的目光,如獵鷹一般,在人群中搜尋著。


    不一會,他便鎖定了一個駝背的老頭子。


    這個老頭子,正躲在一家三口身後,拚命往城裏擠。


    隨著一聲冷笑,崔宏孝如同一隻展翅的大鵬般,已飛身掠下城牆。


    “大哥,別來無恙?”他手中的刀,緩緩架在了那個老頭子肩上。


    那老頭嚇得趕緊跪下,“官爺饒命,小民不過是想進城看望出嫁的女兒,官爺饒命。”


    “哼!”崔宏孝的手紋絲不動,“大哥好歹曾是一國太子,豈可隨意下跪。父皇說得沒錯,我大真的臉,都被大哥丟盡了!”


    那老頭聽罷,也不再掩飾,慢慢起身,嘴角泛起一絲帶著嘲弄的笑,“六弟果真不愧是我大真的戰神,一雙眼睛,竟比鷹隼還毒。”


    “大哥是自己走,還是讓我捆了,再進宮麵見父皇?”


    廢太子輕笑,“即便六弟此刻殺了我,恐怕也改變不了局勢。”


    “就憑你?”崔宏孝淡然一笑,用極其不屑的眼神看著他,“你以為,你在城中四處放火,引起騷亂,將百姓都引到其他幾處城門去了,你就能趁亂潛入皇宮?”


    廢太子冷笑一聲,並不應答。


    “哦,我明白了。大哥是想說,你在宮中布置的那些人麽?”


    廢太子眸色微動,但由於易容,臉上倒看不出什麽異樣。


    崔宏孝倨傲地看著他,就像是在看著個死人:“大哥是想說禁軍副統領?大哥莫非以為,你在宮中有幾個人,父皇當真一點不知?嗬嗬,大哥當太子多年,父皇的精明,竟連半分也沒學到。另外,我再告訴大哥一件事,西陵皇已經將魏孟雲的頭顱,送到了父皇手上!錢衛民也早已經秘密返迴京城,接管了禁軍。你那位禁軍副統領,已經被打入天牢了。”


    廢太子這次才是真的傻了眼。


    西陵皇反戈,他倒是有所思想準備,可錢衛民秘密迴京重新接管了禁軍,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那這些日子,一直在並州和自己打遊擊戰的,是誰?


    他以為眼下宮中、城內、城外同時生亂,他就有機會在禁軍的掩護下混進宮挾持父皇,逼其退位。


    沒想到,父皇早就就將他拿得死死的。


    他翻了翻眼皮,長長歎了口氣,“六弟若肯放我一條生路,我所有的人,但憑你驅使。你現在是諸皇子中惟一的親王,父皇若不在了,你自然是最有資格繼大統之人。隻要你肯放我一條生路,弑君弑父的罵名,我替你扛,皇位你來坐。這個提議,想必六弟不會不感興趣吧。”


    他實在想不出,崔宏孝有什麽理由,可以拒絕這個提議。


    父皇一死,便可立即名正言順繼皇位。那是多大的誘惑啊!


    然而,崔宏孝隻是嗤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厭惡與不屑,“我就算要坐皇位,也會光明正大的坐上去,絕不會像大哥這般,被後世千夫所指。”


    “罷了罷了。”廢太子絕望地閉上眼,“六弟如此執迷不悟,為兄也隻好……”


    邊說,他閃電般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刺向崔宏孝。


    他當然知道,自己不是自己這個六弟的對手。


    這一劍,不過是想讓他分神,好伺機逃脫。


    崔宏孝卻像是早有防備,飛身躲開,但手中的刀,一刻也沒離開廢太子肩頭,“大哥,請隨我進宮吧!”


    就在此時,三個農夫模樣打扮的人,驀地從一旁竄過來,三把劍,同時刺了過來。


    猝不及防之下,崔宏孝條件反射抽刀迎敵,廢太子伺機一溜煙鑽進了人群。


    崔宏孝和三名刺客也同時緊跟著衝了過去。


    刺客要殺的人,是廢太子,崔宏孝卻受皇帝旨意要抓活的,僵持之下,竟讓廢太子有了一線生機。


    可那三名刺客很快就發現了這一破綻,其中兩人纏住崔宏孝,另外一名刺客專心對付廢太子。


    廢太子雖說也會武功,可這些年,他的心思大多花在花天酒地,以及如何討父皇開心、對付其他皇子身上了,身手自然不那麽敏捷。


    幾招下來,已是險象環生。


    刺客一劍,便刺穿了他的腹部。


    就在此時,崔宏孝的手下趕到。幾名刺客見太子已生還無望,縱身一躍,便消失在混亂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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