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康宮,太後一聽說梅雪兒來了,便哆嗦著要坐起來,開心得像個孩子。


    “哎了,哎了吼……”太後想說的是“來了,來了好”。


    雖然說話暫時還不是很清晰,但已經有很大進步了。


    “孫媳婦給皇祖母請安!”梅雪兒笑盈盈上前,扶住太後。


    可得扶好了,這就是她今後最大的大腿。


    有了這條大腿,狗王爺,算個屁!


    她甚至還有信心抱上父皇那條大腿。


    嗬嗬,父皇一看便是心髒不好,太醫院那些庸醫,連這都看不出來。


    哼,等太後稍好些,我再去抱皇帝的大腿。


    若南星知道自家小姐在想些什麽,估計又要說教了:小姐,皇上的大腿,可不好抱,搞不好,這條大腿壓下來,能將你壓死。


    “皇祖母,您康複得很好。孫媳婦呢,一定盡全力為您治療,但您自己也要鍛煉才行喲。咱們一起努力,半年就可以恢複如常了!現在,孫媳婦又要替您針灸了。您別擔心,不疼的。”


    “吼吼……”


    太後雖然很多話說不出來,但她明白梅雪兒在說些什麽。


    看樣子,之前那些傳聞,都是假的。


    老三這個媳婦,很不錯嘛!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梅雪兒取下了最後一根針。又再次囑咐匡嬤嬤如何替太後按摩麻木的肢體,如何幫助太後翻身、進行輔助治療等。


    畢了,她坐在床邊,有些疲憊,揉了揉太陽穴。


    同時,收獲著來自太後和匡嬤嬤的感激。


    南星見她疲憊,遞過來一塊桂花糕。


    小姐大清早起來,又是與靖王做交易,給府中侍衛做手術,又是與太子的人折騰,現在又給太後針灸,怎會不累?


    梅雪兒卻有些無語:怎麽走到哪裏,都有桂花?


    “王妃,怎麽啦?”匡嬤嬤見她臉色有些怔愣,問道。


    梅雪兒故作深沉歎了一口氣:“唉,匡嬤嬤,不瞞您說。看到這桂花糕,我便想起靖王府的那棵桂花樹。”


    匡嬤嬤也歎氣,“王妃有所不知,您如今吃的這桂花糕,便是取用靖王府那棵桂花樹上的桂花,製作而成的。”


    梅雪兒啞然。


    匡嬤嬤看了一眼太後,見太後有些激動,便伸手握住太後的手,輕輕揉搓著她的手指,一邊說,“每年金秋,桂花飄香,靖王都會將樹上的桂花摘下來,送到壽康宮。太後喜歡吃桂花糕,卻隻吃靖王府桂花做的桂花糕。”


    梅雪兒:看不出來,狗王爺還挺會巴結太後的。


    匡嬤嬤還在繼續:“老奴跟你說啊,其他地方的桂花,太後一聞,便能聞出不一樣來。”


    梅雪兒:嗬嗬,狗王爺,不用我枉做小人,我看你明年拿什麽送到壽康宮。


    “我知道,那桂花樹,是皇祖母對皇祖父的念想。”她由衷感歎。


    見太後情緒不太佳,她決定讓她高興一下,進而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皇祖母,孫媳婦唱歌給您聽,好不好?”


    太後開心地揮舞著並不協調的、布滿皺褶的手,“聽,歌……”


    梅雪兒清了清喉嚨,開始唱起來——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娃娃想祖父;天上的眼睛眨呀眨,祖母的心呀桂花糕。王府的庭院開滿花,祖母的心肝在樹下;夜夜想起祖母的話,閃閃的淚光桂花糕……”


    魯冰花換成桂花,媽媽換成祖父祖母,再刻意用童音唱,搞定!


    歡快卻又暗藏憂傷的歌聲停下後,屋裏,是長久的沉寂。


    兩行淚,突然從太後有些渾濁的目中滑落。


    先帝駕崩後,那個整日整夜倚在桂花樹下落淚的小小的人兒,總是抬著頭望著漆黑的天空,望著蒼穹中那一眨一眨的星光點點。


    他是在漫天星空中,搜尋他的皇祖父麽?


    曾經,他是皇祖父的心肝。


    幼時的崔宏靖,胖乎乎的臉蛋上,總是堆滿了天真燦爛的笑,擠得兩隻眼睛都成了縫。


    太後記得,每次看到他,他都會向她伸出胖乎乎的藕節般的手臂。臉上就那麽笑著,一如他的母妃那般,笑得如此清明而純粹。


    曾經,他也是父皇的心肝。


    皇帝是那麽寵他,寵得其他皇子咬牙,寵得其他後宮嬪妃漸漸起了心思。


    秋風不似春風好,一夜無情桂花落。


    花落知多少。


    恰是一夜之間,一切都變了。


    猶如滿地凋零的桂花,從傲然的枝頭,瞬間跌入卑微的泥濘。


    從此,太後再沒見他笑過。


    在這個世間,能護著他的,惟有太後了。


    若非太後護著,靖王在母妃去世那年,便已然不在了。之後多年間,他也不知死過多少次了。


    可太後知道,她護得了他一時,護不了他一世。


    非薄情之人,又何故要生在帝王家?


    她是一個恪守本分的太後,朝堂之事,從不幹預。


    因為崔宏靖這個孫兒,她和自己的兒子、當今皇帝之間,已漸漸有了些隔閡。


    記不清從哪一年開始,崔宏靖突然就開始疏遠她,除了例行請安、伺疾,以及躲不掉的探望等,他從不踏進皇祖母的寢宮。


    然而,每年金秋,他就會親手將王府的桂花一粒一粒摘下,送到匡嬤嬤手中。


    太後知道,他是故意的,他不想因為他,讓皇祖母和父皇之間生了間隙。


    他也是在告訴她:孫兒長大了,能照顧好自己,皇祖母您照顧好自己的身子便好。


    她懂他的心思。


    他也如她所願,平安地長大。


    隻是,他再沒有了幼時的天真與靈動。每年宮宴上,她看向他,他眸中隻有蘊藏著悲涼的深沉。


    太後知道,他早已不再是她記憶中那個靖兒了。


    此刻太後雖說不出話來,但腦子是清晰的。


    迴想起這十多年的總總,她自責,更多的是,心疼。


    可她又能做些什麽呢?


    若非骨子裏對靖兒的愛護,這次,她也不會被皇帝氣得大病一場。


    太後淚不止,嘴唇不住地顫抖著,一雙眼睛彌漫著霧氣。


    梅雪兒急了,她隻想暗示匡嬤嬤去瞧瞧王府的桂花樹,讓狗王爺吃不了兜著走,哪想到太後一聽這歌就破防了。


    破防事小,犯病事大!


    以太後目前的狀況,可不能再受刺激。


    她趕緊再次給太後喂服了藥,又施了針。


    然後,她迴頭,求助匡嬤嬤,見匡嬤嬤也在流淚。


    “皇祖母,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唱了。”她是當真著急太後。這些日子以來,太後對她不錯,她也真的將太後當成了長輩。


    誰知太後又哭了一會,便抹幹了眼淚,竟笑了,眼底一片柔軟,“好,好聽!哀家,喜歡……”


    “太後,您能說清楚話了?”匡嬤嬤首先反應過來,驚喜萬分。


    神馬,還有這等功效?


    梅雪兒懸著的心放下,她緊緊握住太後的手,貼在自己臉上,“皇祖母,你可把孫媳婦嚇壞了……”


    太後看她的眼神,又多了一分慈愛。


    梅雪兒心下感激,“皇祖母,孫媳婦重新給你唱一首。”


    不等太後答話,她便唱開了:“我的小臉像蘋果,像蘋果呀像蘋果,祖母你快親親我,親呀親親我……”


    狗蛋馬上有意見了:【你你你,你這個女人,搶我的台詞!】


    梅雪兒:【滾——】


    狗蛋:【還學我的腔調!】


    梅雪兒:【再滾——】


    這些日子,這充滿魔性的歌,時常在她腦中響起,所以她不不加思索就唱出來了。


    那故意軟糯軟糯的聲音,加上她那有些誇張的裝嬾的表情,將太後和匡嬤嬤都逗笑了。


    壽康宮裏,傳出一陣陣開心的歡笑聲。


    許久,太後才止住笑,“老三媳,媳婦,靖兒的,的傷?”


    “皇祖母,靖王很好,他沒事。他也很想來看您,可父皇說,為了您的身體,要等您完全康複了,才允許其他人進宮請安。所以皇祖母,您要趕快好起來。等您大好了,我便與他一同來看您。”


    太後點點頭,輕輕闔上了渾濁的雙眸,喃喃道:“哀家,許久未曾見過他了……”


    梅雪兒有些納悶:狗王爺也時常進宮的,祖孫之間,為何會許久不見?


    匡嬤嬤趕緊在一旁說:“王妃,讓太後休息一會吧!”


    “哦,對,太後須多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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