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時節當日,李祖豐公然不顧企業需要籌集資金趕緊恢複生產的迫切性,而是像往常一樣組織全體中層以上幹部在大會議室集中進行政治理論學習。


    從省城迴來的耿誌揚拿著本子坐在台下裝模做樣的似乎在學習,其實是趁機思量著自己的結婚事宜。


    半個月前,他帶著薛菲和侯廷魁趕到市化工廠,跟劉誌剛正式簽訂了轉讓房產的協議並繳清了款項。幾天之後市化工廠跟金秀公司辦理了房產過戶手續。化工廠宿舍區的兩座廠長樓之一正式成為了金秀公司的房產。


    耿誌揚和盧曉清感情上已經如膠似漆,恨不得天天粘在一起。因此有了房子以後,倆人就忙活著準備趁國慶節假期把婚事給辦了,所以這段時間耿誌揚東跑西奔著實是累的不輕快。


    李祖豐正在台上講得滔滔不絕口若懸河時,二十多名青壯年職工突然結伴來到會議室外,要求跟廠領導直接對話。


    李祖豐一直在市級機關工作,沒有什麽基層經驗。猛然看到這麽多工人一起找上門來,驚恐之下他登時有些慌了神。


    “誰讓你們來的?”李祖豐站起身厲聲指責道:“工作期間擅自離開崗位,你們想幹什麽?”


    坐在下麵正偷著想事的耿誌揚見狀暗道不妙:“李祖豐這麽搞,是會出事的!”


    凡是碰到職工們結成夥來反映問題,首要工作是趕緊安撫對方激動的情緒。因為底層職工如果不是憤怒到了極點,絕不會越過車間主任這一級而直接來找廠領導溝通對話的。


    所以每當遇到這種情況,最緊要的是不能激化矛盾,而是要盡量說服大家夥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一談。


    而李祖豐此時卻想著以權壓人,妄圖用領導的身份強行壓迫著對方屈服,恰如火上澆油一般立刻激起了職工們洶湧的怒火!李祖豐氣勢洶洶的一通責罵,非但沒有把會議室外的青工們鎮住,反倒引起了極大的憤慨。


    “李書記,你們當領導的不愁沒錢花,我們小老百姓可就指望著那點工資過日子。”帶頭的青工張山毫不客氣地迴懟道:“隻要你現在告訴我們,什麽時候能把工資發下來。我們馬上就走,決不二話!”


    李祖豐一聽這話頓時傻了眼。氮肥廠賬戶上如今已是空空如也。沒有原料煤供應的情況下,廠裏的合成氨裝置、硝酸裝置不得不先後停了下來。現在的氮肥廠可以說完全喪失了盈利能力,他又從哪裏搞來錢給職工們發工資?


    張山見李祖豐張口結舌無言以對,更是憤怒道:“我們這些人沒白沒黑的三班倒,既沒遲到也沒曠工,認認真真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廠裏該給我們的工資那就得給啊!憑什麽說不給就不給了呢?”


    “就是!”


    “幹了活給工資那是天經地義!”


    “給錢,趕緊給我們錢!”


    二十多個青年工人群情激昂義憤填膺地叫喊起來,看那氣勢似乎就要衝進來把李祖豐狠狠地打上一頓。


    李祖豐哪裏見過如此陣仗,當即嚇得臉色蒼白,就連腿肚子都抽起了筋。他驚懼地指著眾人道:“你們……你們……要幹什麽?”


    “我們不幹什麽!”張山義正言辭質問道:“我們就想知道,廠裏麵什麽時候能發下工資來!”


    “什麽時候發工資?”李祖豐心裏直慌慌下口無遮攔道:“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發工資。”


    此話一出青工們頓時炸了鍋:“不發工資了?”


    “那咱們還幹個屁啊!”


    “不發工資怎麽行?廠裏得發啊!”


    ……


    大家的鼓噪給了張山更加勇敢的自信。他大聲質問道:“發不出工資來你還不趕緊去想辦法呀?還在這裏誇誇其談?空談有個屁用,你得想辦法把生產開起來,咱們廠才會有活路。”


    一個普通職工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教訓李祖豐,黨辦主任李遠海當即站起身嗬斥道:“張山,注意自己的身份!你是什麽人啊,怎麽敢這麽對李廠長說話?還想不想在廠裏幹了?”


    張山見他貿然出頭指摘自己,嘿嘿一笑道:“李遠海,別以為你當了個什麽主任就比我們高人一等了?你這個主任是怎麽當上的,自己心裏沒點d數嗎?”


    這家夥發起飆來,真是什麽話都敢說啊!李遠海氣得怒喝道:“張山,你別給臉不要臉!你小子要是不知道好歹,老子就叫人弄死你!”


    正在旁邊樂嗬嗬充當吃瓜群眾的耿誌揚,此時聽到他竟然連街頭吵架時壯膽的話都一股腦說了出來,不禁暗笑道:“這個時候李遠海說這些話不但嚇唬不住對方,還會推波助瀾繼續把事情搞的更糟。”


    果然張山毫不畏懼道:“來啊!你有本事現在就弄死我!來啊,弄死我呀!”


    李遠海哪裏想到他會當眾耍起了光棍,登時傻了眼。張山則不依不饒道:“我說各位領導可都聽見了啊!李遠海主任說要弄死我。那我就讓大夥都看著,他是怎麽把我弄死的。”


    一個不按套路出牌的張山就把李祖豐和李遠海叔侄搞得應對失據不知所措。眼瞅著事態要往失控的方向發展,袁漢傑不得不挺身而出道:“張山,現在全廠幹部職工都沒有發工資,連我也一分錢沒發。你們先迴去再耐心地等等吧,我們一定想辦法讓你們盡快拿到工資。”


    袁漢傑一向為人正直做事公正,在全廠幹部職工中威信極高。張山誰的麵子都不給也得給他麵子,於是就坡下驢道:“既然袁廠長發了話,那我們就再信一迴。”


    他迴頭招唿道:“夥計們,咱們先迴去吧!廠裏要是說了不算,咱們再來要說法。”


    青工們走後,幹部們的理論學習也搞不成了。盧洪濤借機建議道:“李廠長,咱們趕緊商量一下吧。要是再弄不到錢發工資,工人們意見會更大的。”


    李祖豐親身領教了工人群眾集體力量的厲害後居然嚇破了膽,連聲答應道:“好!好!馬上開!馬上開會!”


    耿誌揚冷靜地瞅著一幫子廠領導急火火趕去小會議室開會,暗暗搖頭道:“眼下氮肥廠麵臨的困境隻有一條解決路子。那就是由市裏出麵作保,說服銀行方麵放開賬戶,並籌集資金趕緊把二硝裝置開起來。這樣才能讓氮肥廠有足夠的造血能力,從而創造出豐厚的利潤來償還貸款。”


    如果還像李祖豐堅持的那樣,繼續暫停二硝裝置。僅靠合成氨和常壓法硝酸裝置帶來的利潤是遠遠不夠償還欠債的。


    耿誌揚暗自鄙夷道:“李祖豐這家夥要是仍舊死強著不改。最快的話,過了春節氮肥廠就該關門歇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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