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躍在屋頂吹風。


    小時候,她被母親氣到的時候,就會獨自躲起來,有時會哭,有時不會。


    通常這個時候,二姐會來找她,辛躍心裏生氣,心想,“憑什麽我娘對你們這麽好,你們又不是她親生的,她對我那麽兇,好像我才是那個撿來的孩子一樣。”


    所以她越看銀花越生氣,覺得她這時來安慰自己實在過於虛偽,直到她發現銀花真的沒那麽意思,她就是想得簡單,心中也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見她不開心就想來勸她。


    後來,辛躍也想通了,她是個仙人誒,雖然成仙前自己是誰、活了多少年也忘了,但她記得自己做仙人的日子。


    她在一個巨大的宮殿內整理書籍,有的書冊漂浮在她身邊,仿佛在同她交流。


    所以辛躍也試著不再跟姐姐們計較那些瑣碎之事,有時受了來自母親的委屈也默默忍下,實在不行就去練劍,發泄多餘精力,累到沾枕頭就睡著。


    她聽到屋頂有聲音,就知道是銀花上來了,於是也沒迴頭,繼續眺望遠方。


    “給。”銀花遞來一隻雞腿,“剛從廚房拿的,你中午是不是沒吃飯?餓了吧。”


    “不餓。”辛躍悶聲悶氣道。


    “那剛才,像戰鼓一樣的響聲是什麽。”


    “……”


    辛躍說,“餓死我算了。”


    “再怎麽樣也是要吃飯的。”銀花說,“你快點拿著。”


    “噢。”


    辛躍接過雞腿,悲從中來,“你說,我們尚且能有娘親,無論怎麽樣,都有個來處,可是雞的媽媽又在什麽地方呢?”


    銀花:“在小火慢燉,你要吃啊?這一個腿兒不夠你吃嗎?我偷的,不行我再去給你拿。”


    辛躍嚎啕大哭,“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了好了別哭了。”銀花說:“鐵骨錚錚大女人,哭得像什麽樣子!那你別動,我去偷。”


    “……二、二、二。”


    辛躍想叫二姐,叫不出口,自己還配叫這一聲二姐嗎?她是王嬤嬤的女兒,家裏還有老二老三老四和老五呢,從何而論這一聲“二姐。”


    “停,你咋學上鵝叫了。”


    銀花被辛躍拽了迴來,還想著要給她偷燉的雞吃。


    辛躍搖頭,“我不吃了,你陪我說說話吧。”


    辛躍擦幹了眼淚,其實她中午時餓壞了,現在早就過了那個勁兒,也不餓,隻是胃疼,吃不下去東西。


    她不知道從何說起,最終隻問,“你還把我當妹妹啊。”


    “都叫了十八年了。”銀花無奈歎氣,“我對大姐兒,哦,就是母親的……新認的那個女兒沒什麽感情,可她確實過得很辛苦,今後少不得要多關心她愛護她,許是時間長了,也能相處融洽。”


    “嗯,那本來是我該過的人生,是我生母一時貪婪做了錯事,我也該承擔罪責。”


    辛躍嘴上如此說著,心內又哭了起來。


    仙君們不是太意外,因為在前幾個話本世界中,辛躍也經常哭,但沒有現下頻繁。


    如今,辛躍表麵上止住了眼淚,說話斷斷續續,就怕又忍不住哭出聲。


    銀花卻道:“你亂說什麽,難道你還要認那賊婆子當母親不成?”


    “……母親……我是說,夫人也讓我好好想想,我該怎麽選,我覺得她這是在考驗我,若我選擇留在府中,對親生母親不管不問,在她看來,是否我是那種嫌貧愛富之人……”


    辛躍吐露的盡是心聲,自己怎麽想的都說了出來,也毫無防範之心。


    銀花理解了她的擔憂,“可是,你生母是個惡人啊,她是要坐牢的人,你怎麽辦?迴到那個家過苦日子?為什麽你就不能選留在這裏呢?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你是嫌貧愛富又怎麽了?大姐也愛錢,她平生誌願就是讓我們皇甫家賺更多的錢,為什麽你不能愛?”


    “我,我……”辛躍被銀花問住了。


    辛躍:【對啊,我就是想要錢有什麽不對?誰不愛錢?誰嫌富愛貧?想要更多的錢怎麽了?錢愛我,我愛錢,我愛財神爺,我希望財神爺永遠愛我。】


    “……”


    眾仙君扭頭找尋熟悉的紅色身影。


    有人從桌子底下把財帛星君撈了出來。


    【財帛,你這是做什麽?這怎麽還鑽桌子底下去了。】


    財帛星君,主管人間財帛,平日喜穿紅色,蓄著黑色胡子,此時一臉苦澀。


    【哈哈,哈哈,撿水果,撿水果去了。】


    【辛躍可喜歡你呢,你就偷著樂吧。】


    【……】


    *


    心中悲痛,雖然不是其他人三句兩句就能開解的,但辛躍跟銀花說完,也好受不少。


    她想明白了一點,於是吃了雞腿,擦幹嘴,下了房頂,正好遇到獨自將輪椅移過來的銅花。


    辛躍:“你一個人?丫鬟呢,一個人過來的?”


    “我,想來看看你……”銅花攥緊手帕,她看著文雅安靜,眼角也是通紅的,想必剛剛哭過。


    “小妹。”


    銅花鄭重地說道,“我們姐妹四人一同長大,我知道你現在心裏難過,無論你選擇什麽樣的路,我都會支持你,我會永遠把你當妹妹的。”


    辛躍鼻尖微酸,忍住了,過去握住她的手,“等我。”


    她去找皇甫夫人。


    因為晌午的事傳遍了府中,下人看她的眼神也與以往不同,辛躍一路上沒少見到一些鬼鬼祟祟的目光,但也無所謂。


    她跑得飛快,終於在花園的涼亭中看到母親的身影,她剛要過去,卻見王嬤嬤帶來的女孩正靠在她的懷裏,看樣子睡著了。


    這般母女團圓的溫馨場麵,不該被她打擾。


    辛躍站在那裏看了有一會兒,轉身時,眼淚還是掉了下來。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麽用!】


    【誰知道她現在哭不是裝模作樣讓皇甫夫人心軟,都知道皇甫夫人是個大善人,收養的女兒都養那麽好,多她一個也不多。】


    【分明是搶了別人的人生,搞得像她有多委屈似的!】


    南鬥宮的編纂者也早猜到了會有此場景。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在按照他們話本順利進行。


    【接下來無論辛躍選哪條路,最終都是會留在皇甫家的,否則我們的話本就進行不下去了。】


    【等到那時,我們再把真千金在王嬤嬤家受苦的場景放出來,到時候和這辛躍的哭哭啼啼放在一起對比,足以讓那幫心疼她的女仙也清醒過來!】


    【對,本身就是加害者,再難受能有真正受苦的真千金難受嗎?眼淚又算個什麽,誰哭就可憐誰,那幫女仙實在是太心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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