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寒冬,臥龍的紫青竹也不知換了幾茬,南方雖沒有北地的寒冷,但還是令人不願出門,城鎮中異如往常的清冷了許多,一無名野山中,卻沒了往日的寧靜。幾道黑影於山林中穿梭,不久定立於一方空地上。四名中年漢子站在一起,手拿兵刃,惶恐的望著對麵,一少年站在空地,手中空無一物,背對眾人,卻看不見容貌。四名漢子為首一人絡腮胡子,麵相極惡,他耐不住性子,大聲喝罵:“禿那小子,老子搶金奪銀十餘年,從未失手,今日被你攪亂,實乃晦氣,大爺我見你年幼不懂世故,放你一條生路,怎想你這般不識抬舉,如此窮追不舍,當爺爺我是何人?”


    其他三人雖也是惡相相視,但眼中神色已出賣自身,那少年與幾人相比,消瘦萬分,看似弱不禁風,隻聽一純真聲音響起:“幾位大叔教訓的是,晚輩對幾位的放生之情心領了,隻求幾位留下搶奪的財物,在下定立刻返迴,不再打擾。”少年隨之做了一揖,恭敬的很。


    但這敬語出口,聽在對方耳中,卻被誤會,那大漢暴喝一聲:“竟敢戲耍我等,今日定要見個真章!”喝聲一道,四人同時出手,紛紛朝著那少年攻來。少年站在原地,毫無動意,待那兵刃將要碰觸其身,他身形一閃,空手抬起,捉向了那閃亮的光影。那幾名漢子也不是泛泛之輩,幾十年的賊匪生涯,熬也能熬出些本事,他們見對方遊刃有餘,也不硬攻,各自散開,將之包在其中,紛紛挑刃,試圖傷到少年。


    可少年根本不為所動,隻聽他道:“幾位大叔,錢財乃身外之物,幾位拿了別人的錢財,可能讓失主困苦不堪,這等傷人不利己的害事,還望日後勿要再做。”


    “呔!毛頭小子,找死!”大漢兇光大現,執刀砍來,同行人似得了士氣,拚命衝去。少年歎了口氣,身體轉動起來,大漢兵刃閃著白光,比之剛才用的更加遊刃有餘,少年還是空手,但也不強接兇器,就這般鬥轉了幾刻,幾人見絲毫不能將少年拿下,心急之下,紛紛後退開來,不知欲做什麽。大漢將兇刀狠狠插在地上,雙手運轉,倒像是要施展絕招。


    那人神色緊張,麵色潮紅,周邊雪地緩緩融化,少年看到這般異象,有些遲疑,這時,一空寂的聲音響起:“是烈火掌,但不成氣候。”那大漢聽到言語,更是驚慌,其他三人張望四方,但毫無說話人的蹤影。雪地上的積雪已融成冰水,大漢再也忍耐不住,雙掌高抬,猛的撲向少年。


    少年雖有些意外,但身形並不呆滯,他左腳一邊撤步,單手抬起,瘦弱的身體讓人擔憂。隻見大漢的勁掌飛速擊來,掌風帶動周邊雪片,但盡是融掉,這掌力帶有火星,肉眼便能看清,幾個瞬間,兩掌相交,觀戰三人驚慌的望著二人,隻見那大漢巨掌凝凍,本充滿火勁的大掌上凝了厚厚一層冰晶,大漢也呆在原地,驚惶的望著自己的膀臂,再不言語。少年收迴左臂,看著幾人,撓了撓頭,嘟嚷道:“是不是出手重了些?”


    “死不了,放心吧。”那陌生聲音再次響起,一矮胖老人從一旁林中走出,麵無表情,冷冷的望著幾個匪徒。


    少年轉過頭,露出了那張久違的麵孔,少年麵相極美,尤其雙眼,左雙右單,更能令眾人不敢相信這竟是個少男。他笑望老者,道“外公,你來看看這幾位大叔,我怕出手重了,傷了他們。”


    老者輕哼一聲,道:“就算死了又有何妨?雪然,對這等喪盡天良的敗家之犬,不必心存善念。”原來,這二人,正是方化祖孫,歲過兩載,計雪然已年過十五,這兩年二人遊遍江湖,計雪然的修為更是一日千裏,最近二人經由南方大江,遇見匪徒逞兇,便跟了上來。計雪然這兩年不但修為大增,身體上也是變化奇大,他比當年長高了一頭,比方化還要高出少許,麵貌上更是成熟許多,每每經過鬧市,總有許多年輕男女麵色遲疑,為計雪然的相貌所吸引。


    計雪然傻笑了一番,迴首望了望那幾名劫匪,又道:“外公,他們也未曾傷人,還是看看那位大叔吧,雪然可不能亂造殺戮,外公…”


    隔不住計雪然的軟磨硬泡,方化不耐煩的罵道:“羞不羞,怎像個女娃般囉嗦。”言罷,方化走向幾人。那三人手拿兵刃,眼中雖然露出少許膽怯,但還是共同亮起兵刃,將那大漢護在中間。計雪然瞧見,正欲開口,方化卻不容別人不敬,大手一揮,三人應聲倒地,痛苦的捂著胸口。


    “不想死就給我靜下來,沒時間陪你們閑聊。”方化不看幾人,走到大漢身邊,那大漢神色驚慌,他被凍在原地不得動彈,但勉強能開口,隻聽他道:“這位前輩,我與幾位兄弟雖從匪為盜數十年,但都是幹的劫富濟貧的事情,並從未胡亂害過別人性命,還請前輩開恩,放過我等。”


    方化冷笑兩下,盯著大漢,沉沉道:“你做過何事與我何幹?烈火門的事自然由九烈那斯操煩,看你修為也不是很低,死不了。”


    那大漢眼睛瞪得奇大,斷續道:“前…前輩,前輩怎知我是烈火門人?”


    “哼,烈火掌那種三流雜耍我還看不出來,白活幾十年了,九烈雖然有點本事,但也不應有你這等門人,日後若再讓我瞧見你,就準備見閻王吧,滾!”


    方化左手一拍,那人身上寒氣盡除,臉色也緩和過來,他如是大禍,連忙跪下,道:“多謝前輩不殺之恩,但有件事前輩誤會了,小的十幾年前便被掌門逐出師門,跟師門已毫無瓜葛,故我等所作醜事也不為老掌門所知,再此小的願以一臂為代價,求前輩不要與掌門說及此事!”那大漢實為忠心,此刻已經大跪磕拜。


    方化不厭其煩,又罵道:“烈火門的事老子還不屑於管,再不走就別想走!”那大漢見方化脾氣著實不好,也不敢再做停留,放下了包裹,帶著幾人離去,隻是離去之時,迴首望了望計雪然,那絡腮胡子中,嘴角微微上翹,似是感激的笑容,映在了計雪然的眼中。


    計雪然待幾人走後,陪笑道:“還是外公心善,我們趕緊將這包裹送迴那失主家吧。”


    方化臉上極其無奈,他頂著老臉抱怨道:“想我方化從不過問世俗幾十年,如今竟要做這等俗事,天下間,恐怕隻有你了,唉…”計雪然眨了眨眼,嘿嘿一笑,與方化隱沒在雪林中。


    乾城乃是南方大城,更是無數江湖人士長留之地,這裏的豪商大都富甲一方,其中最著名的,自當要數江南洛府。洛家人世代經商,在百年前家中錢財就足可通神,如今天下各地的紡織,錢莊,當鋪,幾乎全屬洛家所有。當今洛家主人洛丙南,不但商道絕世,在修行上也是一方霸主,洛家幾乎成了一個傳說。


    乾城大街上,白雪皚皚,計雪然與方化一胖一瘦,走在街上,不時來到一家偌大的門麵前,那門麵上掛著高高的一處牌匾,上寫著“九天當鋪”四個金字。計雪然望著四個大字,長舒了口氣:“雪天找這麽個店鋪真不容易,外公,你在此等候,雪然這就將包袱還給失主。”


    方化瞧也不瞧,站在一旁,怨聲道:“堂堂神醫,竟然要在雪天挨淋,快去快迴!”


    計雪然甜笑一聲,去敲了門。半晌,大門微開,一個中年瘦弱的男子探出頭來,懶洋洋的問道:“這等天氣,當鋪不開了,改日再來。”說著,他竟不再多瞧,欲關上大門。


    計雪然急切攔到,客氣道:“這位大伯,您誤會了,我不是來當東西的,這個包裹是早上那幾名匪徒搶去之物,正好被我瞧見,便要了迴來,此刻特來還給失主,還請大伯收下這包裹。”


    “恩?”那人遲疑片刻,接過包裹,他敲了敲裏麵的東西,也不知作何,奇怪的望了望計雪然。“這包裹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丟了也無所謂,你走吧。”那人絲毫沒有感激之色,大門木訥的關上。計雪然一頭霧水,不知作何解釋,三丈開外,方化眉頭緊皺,冷冷的走來,剛才談話他自然聽到,方化乃是世間脾氣最壞之人,怎容計雪然碰釘子,他走過計雪然身邊,向大門挺去,計雪然見狀,知道那下人的言行惹怒了方化,他急忙敢去阻攔,但方化手掌更快,右掌一抬,偌大的紅門應聲碎裂。


    剛才那中年男子,暴怒衝出,見方化二人,張口罵道:“混賬東西!哪來的外來賊子,竟敢在乾城撒野,知道這‘九天當鋪’是誰開的嗎?”


    計雪然本欲解釋,但被方化那殺人的眼神生生堵上了口,方化冷然道:“就是天王老子開的,我也得拆了!”方化又是一掌,當鋪的門戶雖大,但也受不住方化那渾厚的掌力,門前之像已慘不成樣。那男子有些驚慌,不想自己在這當鋪數十年,從未有人敢在這裏說句不敬的話,今日這矮胖老人竟敢拆了當鋪的門麵,這讓他驚慌之餘竟不知該作何。


    “來者何人,既敢來逞兇,想必不是泛泛之輩。”一渾厚聲音傳來,當鋪中走出一白發老者,那老者麵色平靜,冷冷的盯著方化。


    方化不管來人,隻管罵道:“哼,憑你還不配知道我的名號,狗都不會養,你也是個廢物!”


    “你!”那下人聽方化罵他是狗,不禁怒道,但望著方化懾人的目光,怎也說不出話來,反倒是老者看出方化修為極是高深,語言上客氣了許多:“這位老哥修為高深,實乃在下生平僅見,但在這乾城之中,尤其是九天當鋪前,老哥還是收斂些,我家主人不是常人能招惹的。”


    “你家主人?那麽說你也是條狗?”方化話一出口,計雪然已是大皺眉頭,無論是誰,受到這等羞辱,根本再無理由忍讓。


    那老者精光暴怒,喝道:“我敬你一分,你卻辱我顏麵,今日定要見個真章。”老者瘦弱的身形沒有一絲緩慢,他一個箭步衝來,執掌劈來,速度之快,計雪然都沒有看清。方化雙眼微眯,看出對方修為高深,他收起大意之心,運起真氣,待對方將要劈來之時,以無上內力化去了勁道,對方那老者也不驚慌,後退幾步,並沒有失態。可老者雖然表麵不做聲響,心中已是震驚不已,麵對方化的隨意一手,自己根本毫無勝算,他正打算再出口詳詢,身旁下人卻左臂一揮,散射出密麻的銅錢,飛向了方化,方化冷哼一下,不見任何動作,隻見那把銅錢飛至方化周身三尺之處,仿佛碰到一張無形的屏障,碰落地上。那下人噔的一聲坐在地上,不敢相信的望著方化,那老者也是失去了沉靜,眼中透出了絲絲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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