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我的惡語相向,他似乎並沒有放在心上,反而笑了一下,坐在了我旁邊。


    我皺著眉警惕地看著他。


    他到底想幹什麽?他有什麽企圖?


    我這樣想了,也這樣問了:“你想幹什麽?”


    誰知道他笑得更歡實了,隻不過他似乎是在笑我對他所說的話的反應太過大了嗎?


    確實是,之前無論他怎麽說我,挖苦我,我都不會搭理他的,頂多是說他一句無聊。


    可是這次不一樣。


    他說的事情跟她有關,跟我和她有關。


    他湊近我,輕聲說:“當然是幫你認清你的心呀!”


    明明身處在明媚的太陽下,明明他臉上還是帶著親和的笑。


    可我竟然覺得他像是剛從黑暗地獄裏爬出來的妖,那種慣會蠱惑人心的大妖。


    季媽媽說過我跟季丞很像。


    畢竟我們隻差了三天。


    我們都很要強,都喜歡處處做到最好。


    我們的嘴都很毒,都喜歡互懟對方。


    我們有時候甚至喜歡的東西都是一樣的,比如籃球,比如很可愛的動物……


    我們確實很像,但卻也不像。


    我從來都知道如果說我是生活在一個灰暗的世界裏,那麽他——季丞,就是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而那一半暗,是全然無光的黑。


    我不知道為什麽有些慌亂,有些害怕,我竟然有種想要逃的感覺。


    我是在怕他?還是別的什麽?


    我根本沒辦法去想,因為他接下來的話,讓我根本就沒辦法去想我到底在怕什麽的問題。


    “你不覺得你對她很特別嗎?”


    “雖然我沒有碰見過你們倆幾次,可是每當我碰見的時候,你的目光總是落在她身上,而且——”


    而且……什麽?


    我看向說話說一半的他。


    “你對她身邊出現的人都充滿了敵意,不是嗎?”


    我低頭沉默了。


    我沒有迴答他的問句,因為他說的,確實是……


    “我第一次見你身後跟著她的時候其實挺驚訝的,因為,我了解的你可從來不會讓別人近你的身吧?”


    “她對你來說,是很特別的存在吧?”


    是的,雖然我和季丞我們倆經常看對方不順眼,但我們無疑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對方的。


    他說的也是真的,我不喜歡別人的過度親近,我總覺得那些人多少有些不懷好意。


    即使那時他們可能真的是想跟你做朋友,可是一旦他們發現你並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那樣美好時……


    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把你拋棄,把你踩在泥裏,踐踏,詆毀……


    彼時他們顯得有多真誠,此時他們的嘴臉就有多惡毒。


    但是她……


    我好像從一開始,從她穿著綠色的背帶裙,背著粉色的書包,紮著低馬尾闖入我的世界時,我就從來沒想過要讓她離我遠點。


    我好像從一開始,從我那不小心在書本上寫錯名字的時候就已經……


    有了別的心思?


    我那時候還以為我隻是想讓她成為我的好朋友,獨一無二……


    “所以我說你喜歡她,這沒錯吧?”


    “你也別著急反駁我,你自己想想是不是?”


    我也沒想反駁他,因為他說的好像確實是我和她之間發生的事。


    原來……我喜歡她嗎?


    一個女生喜歡另一個女生?


    這樣對嗎?


    “你喜歡她所以才會對她展顏。”


    “你喜歡她,所以才會時時刻刻關注她。”


    “你喜歡她,才會有了喜怒哀樂。”


    “你會為了她開懷的笑而感到開心,你會為她的委屈難過而感到心疼,你會為了她對別人的關注而感到酸澀,你……”


    “別說了!”


    “你別說了……”


    我求求你,別說了……


    他每說一句就仿佛在我心上割了一刀。


    我喜歡她?我有什麽資格喜歡她?我怎麽敢喜歡她?


    她那樣好,好像空中自由的雲,好像林間肆意的風,好像幽穀綻放的花。


    她那樣好,好到世間所有的美都配得上她。


    可是我?


    我配得上她嗎?


    我有一個已經瘋了的媽媽,我還有一個……


    那樣的爸爸……


    我……


    “你喜歡她,所以才會在她請求你做一些你不想做、不喜歡做的事情的時候,欣然答應!”


    我不停地搖頭,我怎麽能對她有那樣的心思?


    不要再說了,真的不要再說了!


    可他依舊不依不饒。


    “你為什麽不敢承認你喜歡她呢?”


    “你在怕什麽呢?”


    “你是怕你會像顧叔叔那樣嗎?”


    我沒忍住還是衝他吼了一句:“你別再說了!”


    我覺得我就像鐵籠裏的困獸,我在拚命地掙紮,可卻是滿身的傷。


    我是喜歡她,喜歡她衝我笑,喜歡她衝我撒嬌,甚至她衝我耍小脾氣的時候我都覺得她是可愛的。


    可是我怎麽能喜歡她?


    我爸那樣的人,他明明有了喜歡的人,卻還是瞞著那個人和我媽結了婚,他以為他能瞞天過海,可是他傷害的可不僅僅隻有一個人!


    他那樣卑劣!那樣不堪!


    而我卻是他的女兒。


    萬一我……


    季丞對我突然爆發的情緒沒有感到驚訝,他似乎也沒有生氣。


    等了很久他才開口說話


    “她不知道你喜歡她吧?”


    他說話的語氣仍然平和。


    他是在讓我宣泄情緒嗎?他是在等我冷靜下來嗎?


    我沒有說話,那等於是默認了。


    “你是害怕她知道你喜歡她吧?”


    “你害怕她知道後用異樣的眼光看你,你害怕她會覺得你惡心,你怕她會因此遠離你……”


    我閉上眼睛,隻感內心已是千瘡百孔,一片荒蕪。


    “所以你把那隱秘的心思都壓在了心底,連你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他說的是對的,我是害怕。


    我好不容易遇到了她,怎麽能因為我那樣的心思而放她走,讓她離開我呢?


    我不能……


    真的不能。


    我好不容易遇到了她,怎麽能再放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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