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市的街口。


    黃土壘砌的牆根下。


    一名衣衫襤褸,麵目邋遢的中年婦人,哼唱著不知名的小調。


    “旱蓮花喲,三月三。小哥哥穿新衣,見那女子嘞~。”


    “別唱了,一早就惹人清夢。”一名孩童,走上前,踢了一腳中年婦人,“去去去,挪個地方。”


    中年婦人抬眉,見到孩童,笑嗬嗬的將拐杖放到一邊。


    抱起空蕩蕩的褲腿,挪到了一邊。


    孩童坐到她的身邊。


    中年婦人笑著問道:“怎的?被窩不暖和?”


    “暖和。隻是一大早上就被阿爹趕了出來。瞧瞧什麽地方招人。”孩童從懷裏掏出一塊粗餅,掰成兩塊。


    送給中年婦人一塊,“你還沒被凍死呢?”


    “沒呢。”中年婦人接過粗餅,囫圇的啃上兩口,“冬天也就晚上難受了些,不過找個地方躲躲,也就過去了。等早上的時候,曬一曬太陽,就好多了。”


    她將粗餅吃完,拍了拍空蕩蕩的左腿,“就是這腿,疼的厲害。”


    中年婦人眼眸中閃過一絲迴憶。


    沉默了一會,她詢問孩童,“對了,你找到活計了沒?今個一大清早,四處都在招人。聽說是王妃讓那些商人弄什麽造紙工坊,還說讓人人都有紙用。要咱說啊,紙這種東西,咱們哪用得起?”


    “沒呢。年紀小,不要我。”孩童鬱悶的啃了一口餅,“我年紀小,可力氣不小。”


    “要我說啊。鬆禾,你不如在家廝混個幾年。等到了十五,六,就去當兵。”


    鬆禾沒好氣的瞥了中年婦人一眼,“然後如你一樣,斷了一條腿,躺在這裏等死?不是走投無路,誰去?”


    “嘁,那是我運氣不好。”中年婦人咂巴了幾下嘴,“要是運氣好,砍了些腦袋。有了田地和爵位,你現在得稱唿我歲艾為大娘子。”


    歲艾叫嚷著。


    在鬆禾麵前訴說自己的崢嶸時光。


    例如戰場之上,奮勇殺敵。


    攻城時勇登城牆。


    又或者如何跟敵人廝殺。


    別人或許會被歲艾忽悠住。


    鬆禾可不會。


    她們一家是春申君攻打函穀關時,與歲艾一起逃到鹹陽來的。


    本來就是一個村子的人。


    歲艾的確是當過兵。


    但沒與敵人廝殺過。


    當時秦王還是嬴稷的時候。


    準備禦駕親征,馳援被困在邯鄲的秦軍時。


    歲艾便入了伍。


    結果剛到趙國地界。


    便被一支大約四千人的部隊埋伏。


    歲艾是新兵。


    哪見過這種陣仗。


    驚慌失措下,腳一踩空,從釜山的高坡滾了下去。


    人倒是沒事。


    隻是一條腿沒了。


    也就拿了些錢,從軍伍退了下來。


    雖沒有立過功,倒也領了幾口薄田。


    還沒張羅娶個男子,這楚國的軍隊便打了過來。


    結果房子沒了,地也沒了。


    沒了一條腿,去做事,別人也不要。


    光出不進。


    錢也用完了。


    現在隻能乞討為生。


    偶爾跟別人吹噓一些從未有過的勇武,博得別人的同情。


    還四處跟人說,她與文鎮侯,王妃還見過一麵嘞。


    親眼看到過文鎮侯馭馬,載著王妃前來秦軍大營。


    也不知真假。


    在鬆禾看來,想必是假的吧。


    文鎮侯豈會當一個馬婦?


    鬆禾想起什麽,轉頭對歲艾說道:“對了,你咋不去試試?”


    “我?”歲禾翻了個身,“算了吧,我一個廢人,人家能要嗎?還是不去討人嫌。”


    “那可不一定。聽說巴氏商行招工,說什麽要軍伍退下來的。身體有殘的人也要。”


    歲艾一聽,當即起身,“當真?”


    鬆禾白了她一眼,“我還能誆你不成?再說了,總歸去試試。萬一成了呢?你難道真打算一直就這樣下去?萬一哪一天凍死了,給你收屍的人都沒有。”


    這句話,說到歲禾心坎裏了。


    她坐起身,“那我就去試試。”


    歲禾拿起拐杖,撐著身子,從地上站起來。


    朝著東麵,蹣跚走去。


    “欸,你走錯了。巴氏商行在西邊。”


    “我知道,我先去大同商行看看。不行再去巴氏商行。”


    “我跟你一起去。”


    鬆禾追了上去。


    對於鹹陽城的百姓而言。


    大同商行和呂氏商行這兩家屬於大商行。


    如果在這兩家商行任職,就相當於擁有了鐵飯碗。


    再者待遇以及福利。


    都是最頂尖的存在。


    隻要得到了這兩家商行的崗位,便會成為其他人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兩人來到大同商行招工的地方。


    隻見前麵人滿為患。


    人擠著人。


    腦袋貼著腦袋。


    四處都是吵鬧聲。


    不遠處的呂氏商行,也同樣如此。


    一名大同商行管事站在高處,大聲喊著,“大家都不要急,大同商行需要很多人,人人都能有份工。”


    聲音雖大,但很快便淹沒在人潮中。


    直到傍晚,才輪到歲艾與鬆禾兩人。


    記名字的先生,頭也不抬的詢問道:“什麽名字?”


    “娘子,我叫歲艾。”


    “之前做過什麽?”


    “曾經當過兵。”


    這時,先生才抬起頭,打量起了歲艾。


    見歲艾拄著拐杖,當即搖頭,“我們這裏隻招收建造房屋,或者砍樹的苦力。你……怕是不行。”


    “我什麽都能幹的。我亮幾招給你瞧瞧。”


    似乎為了證明什麽,歲艾掄起拐杖,演示起曾經在軍隊裏學習的招式。


    哪怕她再小心翼翼,再如何的想要證明身體沒有問題。


    可腿腳的不便,還是讓她摔了一跤。


    周圍人轟然大笑。


    歲艾的臉,被磕了個口子。


    往外流著鮮血。


    可這鮮血,遠沒有烏黑泥灰下的臉龐來的紅。


    “歲艾,你沒事吧?”鬆禾趕忙上前攙扶,而後環視四周,怒視那些嘲笑歲艾的人。


    小小的身軀在此刻拔高了不少,“笑什麽笑?!她這腿是打仗沒的,有本事你們也去,看能不能活下來!滾滾滾,有什麽好笑的。”


    與此同時。


    卓子央與其他管事朝這邊走來。


    “卓娘子,你可得評評理。我們出二十錢,那呂氏商行就出二十一錢。我們出多少,她們就比我們多一錢,這不成心找事嘛。”


    卓子央一笑,“小打小鬧,無傷大雅。我們首要的並不是和她們鬥氣,而是完成王妃交代的事情。招募到足夠多的人,而後安排到建造之中。再者,這些錢也不是我們出嘛。”


    “卓娘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卓子央沒有解釋,而是繼續說道:“至於呂氏商行,她們要鬧,就讓她們鬧去。反正大同商行現如今工錢,一定是最高的。”


    “可這樣,就會衍生出很多沒必要的開銷。”


    “知道我跟王妃這麽多年,學到了什麽嗎?”


    “請卓娘子賜教。”


    “錢這東西,隻有用了,才算錢。不用隻是一堆石頭。而且用得多,才能賺得多。沒有一個商人靠著扣扣嗖嗖,把生意做大的。”


    卓子央指了指腦袋,“靠的是這個。與其費盡心思,去算計給自己賺錢的人,倒不如將心思放在賺更多錢上。”


    她感慨的說道:“那些算計給自己賺錢的人,是窮途末路咯。腦子不夠用,所以去算計,去節省,營造出自己還能賺錢的假象。其實就是吃老本。”


    卓子央嘲諷的笑了笑,“可什麽老本能吃一輩子?到時候,就隻能坐吃山空。”


    她對其餘人說道:“咱們跟著王妃,永遠都有賺錢的路子,所以別把心思放在節省上,用心完成王妃交代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切勿本末倒置。”


    卓子央想到了什麽,繼續道:“至於成本,絕不能鋪張浪費。畢竟咱們是替別人工作。不能讓別人添不必要的負擔。”


    所有人若有所思。


    卓子央繼續說道:“對了,借貸一事可宣揚了出去?”


    “按照卓娘子的吩咐,宣揚了出去。”


    “那有多少人,前來借貸?”


    眾管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終有人站出來說道:“尚無。”


    卓子央眉頭一皺,“怎麽迴事?”


    賒借可是重中之重。


    現在招募的人手,基本上都是為了接下來給賒借人建造工坊,砍伐樹木而準備的。


    要是沒了賒借人。


    這些人可都砸在了手裏。


    雖然大同商行也能製紙。


    可王妃說了,大同商行以後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不能把精力全放在生產紙張上。


    有管事迴答道:“倒是有百姓,前來詢問。可一見數額如此巨大,還看不到錢,便打了退堂鼓。”


    “莫說是百姓了,那數額,我等看了也犯嘀咕。”


    “膽小。真是膽小。”卓子央不滿的說道:“膽子不放大些,怎麽能賺更多的錢。這件事,你們得多宣揚宣揚。跟我們大同商行做生意,隻有共同賺錢,絕對不會虧錢。”


    說話間,眾人來到大同商行招工處。


    見招工處喧鬧的厲害。


    卓子央以為是出了什麽事。


    與一眾管事上前去看。


    走上前去。


    隻見一年幼的孩童,正與別人爭吵。


    而地上,趴著一個貌似是乞丐,沒了左腿之人。


    記名的先生見諸位管事到來。


    連忙上前,“見過卓娘子,諸位管事。”


    卓子央輕點了頭,手指地上躺著的歲艾問道:“這是怎麽迴事?打人了?”


    “卓娘子,你這可冤枉我了。我哪敢呐。”記名先生看向地上歲艾,“這個乞兒,名叫歲艾,曾經當過兵。想要來咱們這做功。她的腿沒了一隻,那我自然不可能答應。見我沒有答應,她便急眼了,非要給我露兩手,然後便摔在這,沒有起來。”


    卓子央身後的管事當即怒道:“估計是呂氏商行派來惡心咱們的。速速趕走!不走,就把她另一條腿也剁了。”


    這話讓歲艾聽到。


    也顧不上內心羞恥。


    連忙爬起來,“這就走,這就走。娘子息怒。”


    歲艾一隻腿蹦跳著,撿起自己的拐杖,想要帶著鬆禾離開。


    鬆禾年少氣勝,再者年幼大膽,怒視著卓子央等人,“呸!什麽東西。歲艾的腿可是為了大秦沒的,你們就這般待她。要是見到了大官,定然讓其主持公道。”


    “莫要說了,莫要說了。”歲艾拉扯著鬆禾,“趕緊走。”


    卓子央身後的管事氣笑了。


    主持公道?


    何人敢主持大同商行的公道?


    就算她呂不韋也不敢說這話。


    管事剛要說上兩句。


    卻被卓子央阻止。


    卓子央看著邋遢的歲艾,詢問道:“你何年當的兵?”


    歲艾一愣,不明白卓子央是什麽意思。


    她忐忑不安的迴複道:“昭襄王五十年募兵。”


    昭襄王是嬴稷的諡號。


    “昭襄王?”


    歲艾點了點頭,“娘子勿怪,我等無心鬧事,隻求個生計。這便走。”


    “歲艾,我雖未投身於軍中,但也在軍中錘煉些許時光。今日,看在你是老兵的份上,我給你一個機會。”


    卓子央朝著身後招了招手,“契約拿來。”


    管事小聲在卓子央耳邊說道:“卓娘子三思。此人襤褸之身,定是無家業之人,若是借貸了出去,虧了本。恐怕收不迴錢財。”


    卓子央抖了抖手,“不讓她虧錢便是,契約。”


    見卓子央堅持,管事也就不再多說什麽。


    老老實實將契約交到卓子央的手中。


    卓子央將契約扔給歲艾,“簽字畫押。你就有機會,脫離現在的處境。當然,也有可能讓你生不如死。”


    記名先生很有眼力勁的將筆遞給了歲艾。


    歲艾看了看契約上麵的借貸,“這是什麽?”


    “這是借貸契約。大同商行幫你蓋工坊,幫你購買材料。所耗費的錢財,會折算成你所借的錢。你自己做生意,賺的錢是你的,虧的錢也是你的。等什麽時候還上錢,工坊就是你的。要是還不上,工坊就歸大同商行。你還得將不足扣除的錢補齊。當然,大同商行需要從中收取一些合理的費用與利息。明白不?”


    歲艾搖了搖頭,“不明白。”


    “算了。”卓子央也懶得解釋,“願意簽就簽,不願意簽,立馬走人。”


    歲艾沒有絲毫猶豫,在契約上簽了字。


    再壞,能壞過現在嗎?


    不如豁出去,嚐試一下。


    記名先生將契約遞給卓子央。


    卓子央看都沒看,便給了身後管事,“這是大同商行第一個客人。讓她留個地址。等著消息。現在立刻安排人手,修建第一家工坊!”


    “還是卓娘子有能力。”


    “我等不及也。”


    管事紛紛諂媚誇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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